冬莺有些愕然,正要说些什么,却见明瑛急急朝这边过来,见了明珠立时便道:
“听说二弟那个兔崽子对妹妹你不敬,为兄一会便去收拾他!果真是妾室生养的,完全上不得台面!”
明珠眉头一皱。明瑛话中的拉拢之意她如何听不出来,然而明鹏之所以变成这样,和眼前人的放任不管也脱不了干系。
“无妨,不过是小孩子淘气。”明珠淡淡一笑。“我看鹏儿只几天功夫便瘦了一圈,衣裳头发也有些脏乱,这下面侍候的人,也实在不用心。”
因为明堂发话,封姨娘没有办后事,只一卷草席便扔到了乱坟岗。自古趋炎附势是人的天性,封姨娘这一倒台,明鹏这位庶出的少爷便也变成了道旁苦李,墙倒众人推,再联系他昔日呆傻的样子,自是谁都能踩上一脚。不过这一切,作为明府掌家的少夫人言玉珂定是心知肚明,可夫妻俩却装聋作哑,可以说也是侧面纵容。
明瑛眼睛一转,思量着明珠这番话到底什么意思。封姨娘害她性命,按照寻常人性子定会斩草除根,如今兄妹二人同气连枝,故而明瑛夫妇对家中奴仆轻待明鹏只做视而不见。不过明珠现在这样说,难不成是指责他们不上心?
“那些人确实不像话,那鹏儿的事妹妹你觉得……”
明珠叹了一口气。明鹏小时候被封姨娘娇惯长大,虽然有些不学无术,本质却不坏。如今明堂已对他没有从前上心,养在家中又没有个品性正直的长辈教导,整日混在奴仆间,长此以往难免会心术不正……
“如今封姨娘也不在了,父亲又事务繁多,大嫂一人又要掌家又要照管二弟和睿儿难免力不从心……听说京中有一处叫广文堂的学堂,不少贫寒子弟在此求学考取了功名。不若大哥去给广文堂的先生递张帖子,为二弟求一方席位。”
明瑛讶异。他的官位虽是捐来的,不过也明白广文堂虽不是什么皇家学府,却也不是寻常子弟能进去的,不由面露难色。
“妹妹有所不知,那广文堂的文先生脾气古怪,虽然不问门生出生,可对方若是不入他的眼,却是连门槛都迈不过去;若妹妹不想见到二弟,京中除了广文堂,能寄宿的私塾学堂何其多,实在不行重新在外郡为他找一处远远打发走也是可以的。”
明珠见对方误会了她的意思,有些无奈。
“若大哥觉得为难,明珠一人操办便好。时间也不早了,明珠先走一步。”
方回到房间,明珠便让冬莺布好笔墨,提笔写了一封信。冬莺略识几个字,待看清她拜帖上的启呈,忍了又忍还是道。
“小姐真的打算为二少爷谋一个好前途?就不怕放虎归山,引狼入室?”
明珠把狼毫放在砚上添了添墨。
“广文堂文先生,最为严苛品行高洁,如果明鹏能入得他门下,不说成为栋梁之才,这引狼入室一说是不会成立的。”
冬莺咬唇,还是不赞成。
“可是……二少爷有朝一日若知晓封姨娘是……”
“你担心他报仇?”明珠笑了一笑。“我能做这一切,就不怕那一日的到来。明日,你帮我把这封信送到广文堂。”
冬莺答应一声,正要出去却又被她叫住。
“对了,再准备一打素品轩的熟宣一起送去。”
第二日,明珠照例到馥兰馆走了一圈,尤在和鲁班娘子说着修缮的细节,却见冬莺一脸愤然地跨过门槛。
“小姐,那广文堂实在是枯名钓誉。我才把拜帖呈上,对方一看落款处小姐的名字,当即便把我拒之门外!我缠着他们要说法,可那守门的管事只说文先生不喜女客,尤其是小姐的名字,犯了他的忌讳!真是什么莫名其妙的理由!实在是枉为人师!”
鲁班娘子一听也来了气。
“果然是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但凡人说起这位文先生,都说他目光独到,最为惜才,本身又是个才高旷远之人。不想也只是个徒有虚名的小人罢了!”
有道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明珠却是久久沉默。
天下读书人本一家,父亲季修贤身为帝师,又喜结交人才,这位文先生虽比父亲年轻十几岁,二人却成了忘年交,是以明珠便投其所好,写了一封言辞诚恳的信件,还让冬莺带上他最喜欢的素宣,没想到却是这样一个结果。印象中文先生并没有这样难以相处,特别是那句自己的名字犯了他的忌讳,只怕也是因为季家的覆亡,恨屋及乌。
“既如此,只能走一趟了。”
二人不想明珠居然还有迎难而上的勇气,均是一愣。
冬莺苦劝,“小姐,那些人实在蛮不讲理,还是不要去了!”
鲁班娘子也有些担忧,“不过是个酸臭书生,何必和他一般见识。”
明珠只是微笑不语。有朝一日她会直面梁端阳,直面镇西侯府,直面卫长卿,直面前世害得她季家家破人亡的每一个人;同时也会不可避免的与从前的过往羁绊。纵是内心抗拒,这些和季家有着千丝万缕关系的人,都是她迟早要面对的,如若可以,重新结交得以在复仇之路上增势对她有利无害。
文先生桃李天下,朝堂中更有学生无数,这正是明珠需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