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根死掉，八玄关未必都死掉呢，阿奈耶识就能记住前生的事。”阴风阵阵，大蛇吸口气将他们全都吸入体内，嘶嘶说：“八玄关是中阴世界的鬼魂必定会碰到的，因为它就潜藏在一切魂魄心识中。”

湘竹等在它的体腹之内滚爬，果然见到有条长长的甬道在弥蒙烟气中显现，死士们惊疑道：“哪里有八个门？一个也没见，像个空空的道路一样……”

“看不到吗？”大蛇问。

“看……看什么啊？”很快他们听不到大蛇说话，看见稳婆的脸现在他们眼前，嘴唇说什么，他们也听不清，仿佛任何音声都听不到了，看上去她像在说“生了个有把的”，又各自所见不同。

湘竹看见自己的娘亲，在和父亲说什么，但听不到，又见自己少年时读书的样子，跟着书房外的蝴蝶，来到郊野的树下，仿佛觉得宇宙中唯剩这一棵树，他靠在树根上读书，蝴蝶歇在树枝里，他如今忽然明白，为何他想做树根，小蝶为树枝，原来他的眼识中曾见过这样的情形，在他的记忆里不能磨灭。他对情的想象和执着，怎会与眼见无关呢！

他们耳中嗡嗡鸣鸣起来，眼里却再看不见什么，湘竹听懂娘亲对他说的第一句话竟是，“裤衩都尿了”，不觉脸红，又听到小蝶初见他时问道，我们有多久没相见呢？她为何这样问，难道他们前世见过，或者她错认他是谁，或者她情不自禁，以女儿家的心思向自己示好？

他们鼻中有了气息，或浓淡之香，或腥臊浊臭，等等；又或口中有了味道，辛酸咸辣，饮食滋味；又有种种触感，仿佛现起，湘竹的手上被夫子打板子，他感到耻辱，羞愧难过了很久，不愿去私塾学堂，宁愿在家中静静思索，宁愿自己一个人拿着书，慢慢颖悟……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是什么意思？为何小鸟叫，窈窕淑女和君子就出现？那时他不解，现在他终于想明白了，看见了喜欢的人，就会觉得一切景语都是情语，一切眼所见都浮着爱悦，一切相隔都是相思，一切都是有情的。

我为什么会爱上她呢？这爱藉什么而萌发呢？为什么我看着她时，和看别人不一样？又为什么我听她说话时，心就会有喜悦有难受，和听别人的也不一样？为什么我在意她，就像在意我心上的痣，我怎么也擦不掉？爱就像梦一样，捉摸不透，但一切都始于因为有个我在，我是谁？梦是虚的，爱也是虚的，并不能握于一手中，境生则爱生，境灭则爱灭。

他浮起永世的追忆，想起大千世界还是荒疆时，汪洋大海边，一对儿女追逐嬉乐，经常议论，日月为什么总是东升西落，是不是怕迷路？女孩就问男孩，我迷路了，怎么办？男孩就说，你迷路了，我就让神灵把我变成彼岸花，你看见岸边的花，就知那是我，永远错不了。女孩点头道，那我就求神灵把我变成蝴蝶，飞向彼岸的花，你知那是我，也错不了。

湘竹忍不住流泪了，为什么当时许愿自己要做彼岸花，大千世界就是愿力的形成，一切因缘的推动，也是因一切事物都是各有愿力趋向某种变化的，而形成因果。至今世，在圣，自己是修道的莲花，在俗，自己是有妇之夫，却的的确确是彼岸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