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理去加利福尼亚前一天,我告诉他要去西雅图见信友,他也是知道C存在的人。其实除了C,我还有别的信友,但是不像是C的历史那么久远。
例如去年的圣诞节一个来自翡冷翠的信友就跑到福克斯来看我,她是一个金黄色头发,喜欢挎着摄像包到处跑的三十岁女人。
我叫她来自翡冷翠的女人,她从不说自己的真实姓名,而更喜欢我对她的称呼。
我经常会拍一些奥林匹克山林的图片寄给她,那大片大片的绿色,无人开发的深邃森林,连绵悠长的蕨类植物,三四百年的西加云杉,美丽的大叶枫,还有横倒的针叶大树被无数黏腻的深绿色苔藓覆盖。
那个来自翡冷翠的浪漫女人,彻底爱上了围绕着福克斯的温带森林。我去年到天使港接她的时候,她给了我一个很大力的拥抱。
她的笑容灿烂得像是阳光,她跟我说:“克莱尔,感谢你让我又发现了这个世界上的另一处天堂。”
她喜欢天堂这个词,因为她生来就是走遍世界,将所有属于天堂才有的美丽景色装进她的摄像机里。她的主业是一个摄像师,副业是业余作家。
她来的那个星期,我陪着她租了辆自行车跑去奥林匹克公园观光。因为是冬季,寒冷的雨水与山脉上的白雪让整个森林如同冻结般剔透清晰。我们曾经蹲在森林的木板小道上,研究道边那些紫色的小花是什么品种。去看福克斯的木材博物馆与附近的工厂。最后还驾车将她带到拉普什海滩等待辉煌的日出时刻,我穿着很厚实的羽绒大衣,用一条围巾包头包脸迎着海风,站在悬崖边。她拿着摄像机蹲在悬崖上,守着快要从海平线下爬出来的光芒。
她也将自己家乡的很多照片留给我,那古老的城市,有数不清的石板路,拱顶的长方形石窗。一切颜色在照片里面都偏向灰蓝浅绿的冷色调,但是那透过喷泉大广场的阳光,金色头发的沉睡孩童,都温暖到你心脏发烫。
走的时候她吻了我,说:“这里无处不让我惊叹,包括你,克莱尔。”
我其实很怕招待不好她,她是我最喜欢的一种人,从来不在意琐碎猥琐,心胸宽阔,笑起来好像整个世界都没有黑夜一样。
我将她送上飞机的时候,大声在安检口外面喊道:“等以后我带你去中国,好不好。”
我突然希望她能喜欢中国,我藏在心里的天堂。
她转身对我笑着回答:“等你成年后我再来福克斯,那时候跟我一起环游世界吧,克莱尔。”
我从来没有那么期待这个青春期快点过去,然后这个从头到脚都是少女青涩的身体就成熟了。我喜欢她,这个从来不留姓名的信友,她如同会飞翔。
这让我去见C有了最基本的信心,都是信友,再差也没差到哪里去。
查理提着行李去见贝拉前,很认真地嘱咐我,“记得要带足够防晒油,别忘记吃药,防晒衣多带两件。注意天气预报,最近一个星期西雅图会下雨可以出行。”
他知道我搞得定自己的生活,所以一般都不干涉我的生活。
我只有跟在身后连连应是,还让他记得带上我给贝拉的礼物。从两年前起贝拉就不回福克斯度假了,她不喜欢福克斯的潮湿阴冷。
我其实希望贝拉能多留在福克斯的,但是我不太会跟人交往,而贝拉也是属于那种沉默寡言,完全不主动的人。
她跟我,跟查理就像是中间隔着奎鲁特河流的雨林,站在遥遥相望的两边。我一直不敢说出口,我其实很喜欢她,她的眼睛就跟福克斯麋鹿一样纯洁美丽。
有时候很想跟她成为信友,但是一直没机会。有些人可能只能在文字比较热情吧,就像是我一样,现实里简直是个安静的笨蛋。
我以前也曾经在信里面问过C,为何当初会回复我的信呢?
那时的我手小笨拙,就算口头英语没问题,写出来的字母却跟狗爬深壑一样,凹凸不平长短不一。是个认识字都知道我那种笔迹就是孩子涂鸦。
C回答,你的信件有颜色。
颜色?
那种普通的信封,一般我都买白色的,难道他很喜欢白色,看久了昏昏欲睡的色彩?
有时候我都觉得C告诉了我他太多的东西,多到他有很多理由摸上我家宰了我,当然这么多年C完全不来美国,我的被害妄想症也可以消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