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躬下腰伸手递给她,她吃惊了刹那,随即跃起拉住他的手掌,他轻轻一提便把她拽上马背,箍在怀中。平生头一次和陌生男子这样亲密,她显得十分无所适从,然却觉得一路追赶所受的伤,在此刻统统得到了抚慰,真的真的,一点也不疼了。
到了某个小镇,他着人给她买了衣裳鞋子,从前在草原上都是穿母亲自己纺线织布,冬天便穿羊皮,能裹身保暖即刻,以至于她从不不晓得原来衣裳还能有那么多的样式、花色、料子,她临水照了好久,觉得自己从没这样好看过。再见他时竟有些羞怯,然而兴许是他见过的美人儿实在太多,兴许是她还没到足以被称为姑娘的年纪,故而他只是稍微看了她一眼,毫无惊艳之感。
“你过来。”他拍拍自己床边,她忐忑急了,不晓得该怎么应对,手指纠结的绞着头发。许是看出了她的心思,他摇着头笑道:“先前差点死于刀下也未见你害怕,怎如今只有你我反倒怕了?”
激将法果然好用,她蹑手蹑脚走过去,每一步都疼得她想哭,可是她知道,想要跟在他身边,必须将娇弱都抛掉。
他满意地笑笑,兀地拉起她一双脚放在自己膝头,在她猝不及防时将鞋子脱了,这双脚如今很不堪入目,她反应过来忙拉裙摆去遮,他望着她,那种不怒自威的神情教她不敢忤逆,可是面颊烫得像是要烧起来,她害怕败露心迹,抬手捂住了脸。
大约是她害羞的模样太过可爱,他真心实意地笑了,随手拿过一瓶药,轻手轻脚擦在她伤口上。
半晌,她松开手掌,贪心的凝望他认真的样子。他有像剑一样锐利的眉峰,鼻梁直挺挺的,像山脊一样,还有他的颧骨,无不透着英气。这便是最初的印象,在此后的几年时间里,这张脸反反复复出现在她脑海,挥之不去。
“不要这样看着我。”他忽然发话,虽是未抬眼,却也感受到了她的灼灼目光。她有些窘迫地低下头,心中不明白到底为什么。他俯身拾起鞋子为她穿上,复又道:“我不喜欢被人盯着,总觉得是在算计我。”
“你知道我不会的。”
他一扫先前的愉悦,冷着脸说:“那最好。”而后负手出去了。
第二日启程时,他身边多了匹马,他递给她一条鞭子,她没有犹豫,纵身跃上马背,英姿飒爽的模样直教一众儿郎夸赞,她偷偷窥他,瞧见他若有似无的笑,心里顿时甜了。
半月之后,她立在宫门外,他穿着常服站在身边,不多时,宫门吱呀呀开了条缝,从里头走出个太监,太监给他请了安,从他那里接过包银子便退向一边候着。
“在我告诉你该做什么之前,你唯一要做到的就是好好活着,别让我后悔救了你。”他面对着她,表情凝重,随即伸手在她背上轻推了一把:“去吧,切记我交代你的事情。”她重重点头,跟着那太监朝宫门走去。
忽然,他好似不放心地叫她:“女菀。”
“恩!”她有刹那期待,期待自己可以不用进宫,期待能留在他身边,然而她扑闪着眼睛祈求他,告诉他自己有多依依不舍,他却叹了口气,又念道:“好好活着。”
宫门缓缓关上,她瞧见他的身子在门缝里越来越窄,鼻子酸得紧。他交代的只有一件事——绝口不提頫炀王。
一路上太监交代她在宫中要想相安无事,便要当自己是聋子瞎子哑巴,她低着头快步跟着,不时回答明白了。待安顿好,分别时那太监语重心长地说:“这宫里只有人上人和人下人,怎么活,看你自个儿造化。”
“多谢公公提点。”
宫里要守的规矩多,她不敢有半点逾越。起初领她进宫的太监还会时不时来瞧瞧她,后来就再也没见过,听说那太监因为私盗宫中物品被处死,可是当差有些年头的太监宫娥都对此事讳莫如深,她不敢猜想,如今只能靠自己,听他的话,拼命拼命地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