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起了些薄雾,轻纱一般,百步之外,便看不清人影,白茫茫的一片,好像苍天亦在替这个刚刚经历了苦难的国家哀悼。
车马一前一后停在宗主府的门口,赶车的还没有睡醒,懒洋洋的打了个呵欠。
“皇嫂真要亲自向二哥说明京城的情况吗?归云州毕竟是厮杀战场,血腥气重。皇嫂腹中怀着孩子,去那样的凶煞之地,怕是不好吧?”容润一手扶上车驾,道:“不如还是让臣弟去说吧,臣弟从吕国回来,再转向去归云州一趟,也不算绕路。”
元熙摇摇头,什么凶煞之地,她倒是不在意这个。她只是担心容湛,宫中的消息太过哀恸,她只怕容湛一时接受不了。
“还是我去说吧,也好劝劝他。”元熙想起皇上的事情,自是提不起什么精神的。便无力的在容润手臂上轻轻拍了两下:“六爷一路珍重,我和你二哥都等着你的好消息。”
这次去归云州,本不打算带着钟妈妈的,但钟妈妈总是说,元熙顾不上照顾自己,若是不带是她,便是谁也不要去了。
元熙掀开车帘,钟妈妈正歪头睡在车子里面,元熙笑着摇了摇头,这个钟妈妈,还真是有办法。元熙解下斗篷,轻轻披在钟妈妈身上。车夫一扬鞭子,鞭子轻飘飘的摔在马背上,发出清脆的一声响。
钟妈妈打了个激灵,看见元熙坐在自己身旁,才又放心的躺了下去。
“您老这不是较劲儿吗?在府里住着多好,一把年纪非要跟着折腾,令儿跟我去不是一样吗?”
钟妈妈将斗篷拿过,盖在元熙的膝盖上,领子盖住元熙的小腹,又抬她的手去压斗篷。一面絮絮叨叨的说道:“令儿是个姑娘家,女人家的事情她也没什么经验,那能一样吗?”
元熙倚在车壁上,耳畔车轮碌碌作响,她叹了口气,也不知道容湛听到了这个消息,会是什么样的反应。他是父皇最宠爱的儿子,也是父皇亲自教养长大的,要是他知道萧容深毒死了父皇,真不知道他能不能承受得住。
“依奴婢看,这件事对六爷打击也很大,他也不过是强颜欢笑罢了。”钟妈妈望着元熙,突然说道。
元熙吓了一跳,钟妈妈的眼神好像把自己的心思都给看透了。
“我看出来了,六爷的笑容里都透着一股子僵硬的味道。这都怪萧容深,这个人是真真可恨至极。”元熙想起萧容深,心底里似刮了一阵飓风。
“和亲王也是看不开,他已然是个生不出儿子的阉货了,还妄图争夺帝位,他就算是做了皇帝,将来这皇位又传给谁呢?”
元熙瞥了钟妈妈一眼,她从前在自己面前说话都是毕恭毕敬的,今天说得如此刻薄,大抵也是被萧容深的狠辣气糊涂了。
“只可惜主子当年在京城的时候,没有一举把他拉下马,逞得他现在这般猖狂。”钟妈妈说罢,恨恨不已的叹了一声。
“他不过是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几天了。”元熙不屑的说道。
钟妈妈仰起脸,凑得尽了些,道:“主子的意思是?”
“你还记得我们前天在安康镇看到了什么吗?”
钟妈妈思量片刻,她在安康镇看到了一整车一整车的药材,那拉药材的车子从身边经过,浓浓的一股草药香。
“您是说那些药材?有什么不妥吗?”钟妈妈有点纳闷,虽说药材金贵,但也没有那么夸张,就那十几车的药材,全卖了也换不了几千两银子吧?况且,才十几车而已,一般的药铺上货不都是这样吗?
“那车子打你身边过的时候,你没闻出来?那不是普通的药材,那是冬虫夏草,燕窝,人参鹿茸何首乌。而且都是上品,价格不菲。”元熙笑道:“萧容深的产业不多,这安康镇的药铺算是一桩大买卖了。他进了这些好东西,这十几车下来,光是成本少说也要上百万两银子。”
钟妈妈惊讶的嘎巴嘎巴嘴:“那,那咱们干吗不把他拦下来?要是这笔银子到了萧容深手里,他可就要招兵买马来对付太子爷了。”
“不忙,我已经叫守财盯着他们的动向了。这些药材放在手里只是药材,没什么大用。安康镇这个地方卖不上价钱,他们又不能拉着药材满大楚找买主。只能是把买主拉到安康镇来验货,只要这笔钱一到他们的手上,我就立刻查封他的药铺,这笔银子,萧容深一文钱也别想捞到手。”
钟妈妈噗嗤一声乐了,这主意好,叫他们忙活了半天还是落得一场空。
车马碌碌走了三四天,才进入归云州的境内。这里是大楚的边境,天气好像比东林还要暖和些。虽然风还有些凉,但已经是一派初春景象了。
钟妈妈掀起轿帘往外看了一眼,笑道:“虽然都是打仗,这归云州可比越西要富裕多了。”
车马越往南走,钟妈妈就渐渐皱紧了眉头,越往南,这道路便越狭窄。积水拧在地面上,呕出一股潮湿腐臭的气味。墙根儿地下堆满了烂菜叶子和破烂垃圾,孵出一群豆绿色的苍蝇。隔着车壁,都掩不住那股子腐臭的气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