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舜华在纸上写了一些符号,并在后面标注上相应的意义。程应星没急着看内容,而是习惯性地观察起颜舜华落笔的姿势与她写出来的字。饶是他对学生向来严厉,也不得不赞一个“好”字——这当然不是他见过的最好的字,但绝对是七岁小娃娃能写出来的最好的字了,至少他没见过比这更好的。
颜舜华若不是女娃儿,他准会冲着这字将她收为关门子弟。
可惜啊……
颜舜华写完第二张纸,抬起头对上程应星满含惋惜的目光。她眨巴一下眼,说:“先生您是不是觉得我没有生为男儿身很可惜?”
程应星被逮了个正着,竟有种莫名的窘迫感。他女儿也是极为聪慧的,而且总爱扮作少年出去,每每他与妻子都叹息不已,觉得女儿若是个男孩的话定然会有大出息。于是见到同样伶俐可爱的颜舜华,便让他再次觉得惋惜。
颜舜华说:“我很高兴我是女孩儿呢!”她掰起手指数,“我可以撒娇,可以想哭就哭,还可以穿漂亮衣裳、戴漂亮首饰,把自己打扮得特别好看。男孩能学的东西我也能学会,我能做的事情男孩却不一定能做!”
程应星哭笑不得:“你说得也有道理。”只是她说的那些事,男孩都不会想去做吧?
颜舜华回到正题上:“我解出来啦,先生你看看能不能看懂。”
程应星接过颜舜华递来的两张纸。看着上面密密麻麻地注解,起初他还有些糊涂,看到后面他脸色渐渐变了,越看神色越发凝重起来。等将两张纸都看完,程应星说:“这是谁教你的?”用上面这些简写的数字和符号来推演,比起已有的方法不知要简单多少倍。若是旁人可能还看不出这薄薄两张纸的意义,程应星怎么可能看不出?
颜舜华说:“道长爷爷。”
沈云初的心猛地一跳。他忙将颜舜华写满的两张纸接过看了起来,看完以后,他的神色也和程应星一样凝重。玄冥道人可能看出了颜舜华天赋极好,几乎有着过目不忘的本领,才会在沈家停留那么久。偏偏玄冥道人教给颜舜华的东西又多又杂,颜舜华又那么小,不是遇到这样的情况他们可能都不知道颜舜华还会这个。
沈云初深吸一口气,将玄冥道人的奇异之处娓娓道来。程应星是他老师,这些事他不必瞒着程应星。正相反,有程应星帮忙,他可以更好地护住自家表妹。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上回他不小心在顾成晁那边露了底,不就招来了魏公明这头恶虎?他到底还是太小了,做事不够周全。
程应星听了,考虑片刻,说道:“我给京城的友人回信,会向他提一提这事。”既然已经被人发现了“高人”的痕迹,还不如让此事直达天听,让别的人不能再打沈家和颜舜华的主意。他那好友曾是天子之师,有着非奉诏亦能入宫面圣的便利,由他将此事告诉天子是最方便的——而好友若是得了这纸上的东西,绝对比他更坐不住!
沈云初朝程应星拱手作揖:“多谢老师。”
程应星是明眼人,哪会看出沈云初对颜舜华真心实意的宠爱与保护。他那女儿是有眼光的,可惜沈云初已有了这么个表妹,眼里哪还容得下别人。
程应星望向颜舜华,说:“既然你真的把题解出来了,我也不会食言。这次答应让你进书院就一定让你进,只是你一个女孩儿,住在书院里可不方便,”他故意为难,“晚晚,这事你准备怎么办呢?不解决的话,我可不能让你过来。”
颜舜华眼珠子一转,笑吟吟地说:“先生家中颇空,不如让我借住几天。等年后我姥爷让人在这边买一块地,建个小庄子给我住就可以了。”
程应星:“……”
差点忘了沈家可是通州首富,买地建房都是一句话的事。
程应星说:“好,我这边还有不少空房,你可以带几个人住过来。”
沈云初候在一旁,等程应星和颜舜华商议完,才向程应星拜年。程应星夫人张罗了饭菜,留他们两人用了饭。饭后程应星又和沈云初聊了起来,主要是指点沈云初学问上的事。程应星放沈云初出来时,沈云初瞧见颜舜华已经等在外面了,她张着小胳膊如珍似宝地抱着一截大火腿。
程应星夫人说:“你带了这么多年礼来,我们也没什么回给你。这火腿是你先生自己腌制的,味道还不错,刚才晚晚很喜欢吃,所以带一些回去吧。”
颜舜华眼巴巴地看着沈云初。
沈云初哪里抗拒得了这样的眼神?他谦和有礼地向程应星夫人道谢:“那就多谢师母了。”
沈云初弯身将火腿拿到自己手里:“我来拿着。”
颜舜华心满意足地和程应星夫人道别。
外面下起了小雪。
颜舜华说:“要快一点回去了,要不然等一下雪变大了,会冻坏火腿的。”
沈云初正要打趣两句,身形却蓦然一顿。
颜舜华原本一直用看宝贝的目光盯着火腿,察觉沈云初的不对劲,顺着沈云初的视线望去,也是一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