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刻钟后,楚行站在定风堂的走廊里,摸摸额头,无奈地笑了笑。他不想给妻子看,但伤在头上,根本没法遮掩。
“你,你……”暮色四合,陆明玉抱着在榻上玩够了的女儿在屋里转圈呢,一转身对上额头挂彩的丈夫,陆明玉惊得都结巴了,连续唤了好几个你,才边往榻前走边高声吩咐丫鬟们准备热水、伤药。
“只是擦破点皮,不疼。”楚行接过女儿抱在怀里,心虚地看妻子。
陆明玉绷着脸,不想跟他说话。
棠棠却想爹爹了,仰头摸爹爹脸。热热乎乎的小手贴到脸上,楚行分心看女儿,这一低头,额头的伤就露了出来。棠棠眼尖看到了,好奇那是什么,伸手就去摸。
楚行往后退。
棠棠咯咯笑,继续追。
楚行看眼面沉如水的妻子,没再躲。
陆明玉知道他在使苦肉计,但她就是看不得他继续吃苦头,狠狠瞪楚行一眼,她及时攥住女儿的小坏手,不许女儿碰爹爹。棠棠听不懂啊,娘亲一松开她就又去够,陆明玉只得训楚行:“你敢让她碰,今晚你们爷俩睡。”
楚行喜欢女儿,但他更想搂着妻子,见陆明玉心软了,他连忙放低女儿,他坐到榻前,扶着女儿让女儿踩在他大腿上。棠棠太矮了,在爹爹胸前爬来爬去也够不到爹爹,急得啊啊乱叫,叫一会儿笑一会儿。
楚行一边逗女儿,一边看妻子。
陆明玉懒得理他,先挪到榻上,然后让丫鬟们把水盆、伤药都摆过来。楚行心领神会,踢掉靴子盘腿坐到里面,陆明玉沉着脸替他清洗伤口,再小心翼翼地上药。
棠棠坐在爹爹怀里,好奇地盯着娘亲的一举一动。
楚行只看妻子的眼睛,等妻子涂完药准备离开,他左手抱女儿,右手突然搂住妻子腰,霸道地去亲她嘴唇。陆明玉怕挣扎碰到女儿,不敢乱动,又不想给他亲,气得咬了他一口。
楚行吸气,松开她,摸摸嘴唇看看手指,朝她苦笑:“额头嘴上都有伤,明日进宫,旁人会怎么想?”
陆明玉不信自己咬了那么重,掰过他手指看,果然没有血。
“好了,我保证没有下次。”楚行再度搂住她,亲她额头道。
陆明玉气哭了,额头抵着他肩膀,第一次跟他抱怨太夫人:“她到底想怎样?看我不顺眼就算了,你跟盈盈是她亲孙子亲孙女,难不成她恨屋及乌,对付不了我,就拿你们出气,存心让咱们一家不好过?”
这是她的丈夫,那个老虔婆凭什么打他?
“阿暖,你吓到棠棠了。”楚行低低地提醒道。
陆明玉一惊,往下一看,小丫头果然紧张地看着她呢。陆明玉忙擦擦眼睛,抱起女儿哄道:“棠棠别怕,娘没事。”
棠棠乖乖地靠在娘亲怀里,不再哼唧求娘亲抱她去地上玩了。
陆明玉渐渐平静下来,皱眉问楚行:“到底怎么回事?”太夫人没有多少时日了,她理解楚行的孝心,但如果太夫人继续这样无理取闹,而楚行只打算默默忍受,陆明玉怕是先要受不了,她替丈夫憋屈。
楚行简单解释了一遍。
陆明玉一听太夫人相中的是冯家,心思稍转就明白了,嗤笑道:“冯家跟我们陆家向来不合,我算是看出来了,她就是不满意我,谁看我们陆家不顺眼,她就喜欢谁。”
“这事我做主,你不用费心。”
“你怎么做主?”
陆明玉推开抱住他的男人,盯着他问:“万一那边气坏了,你舍得?”
她生气也是因为关心他与妹妹,楚行转向窗户,黑眸比窗外夜色还要深,“我自有安排。”
翌日楚行把楚随叫过来,冷声嘱咐了一番。楚随闻言跳脚,瞪着兄长道:“你自己劝不了祖母,就把我往火坑里推?”一旦露馅儿祖母又要骂他。
“若非你与冯二公子有交情,祖母也不会让你给他下帖子。”楚行淡淡地道。
楚随摸摸鼻子,认了,毕竟关系到二妹妹的婚姻大事。玩笑过后,楚随却发愁道:“祖母没那么糊涂,咱们能糊弄她十天半个月,但总有被祖母看穿的时候,届时怎么办?”
楚行面露愁容:“走一步算一步罢。”
楚随递给兄长一个同情的眼神。
到了月底这日,太夫人换了一身新衣服,早早把楚盈叫过来,等着趁冯家二公子来给她请安时让孙女相看。楚盈躲在侧间,心中哀愁郁郁寡欢,然而等了半天,也没等到人。
太夫人正要打发丫鬟去问问次孙,楚随气冲冲过来了,进门就破口大骂:“祖母,那个冯二派人来送口信儿,说他家里来了客人,要改日再来拜访……气死我了,我不信他不知道咱们请他过来是为了什么,哪家客人比盈盈还重要?分明没将咱们国公府看在眼里!”
太夫人呆愣地张开嘴。
屋里面楚盈暗暗松了口气。
接下来楚行、楚随又要进宫当差,太夫人就是想请别家公子来家中做客,都没有由头,而下一个初十休沐日,好像,是六皇子满月?
万皇后提前给国公府送了帖子,邀请全府女眷都去宫里热闹。陆明玉开开心心地给小表弟准备满月礼,楚二夫人也心情复杂地琢磨送什么,只有太夫人最省心,以身体不适为由拒绝了。
楚行得知后,连续几晚都没能睡好。
他已经有了决定,但他还是期盼祖母能想通,可惜,祖母真的入魔了。
二月初十,六皇子满月,明惠帝当众颁布诏书,册封陆筠为皇贵妃。
楚行可以提醒婶母隐瞒这个消息,也可以命令府中下人们不许透露给太夫人知晓,但他没有,他只是一个人在书房坐着,从红日西斜坐到黄昏,直到三秋堂的下人火急火燎来向他禀报:
太夫人中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