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他登至顶楼,眼睛分明睁着,看见两个苍白胡子垂到地面的白衣仙人半倚在地上对弈,无桌无凳,也无案板、茶或酒,只有十二粒棋子浮在空中翻腾,排列以四为横,以三为纵,棋子为木镌而成,圆形,有正反,上刻文字,指甲般大小。
老者姿态轻盈潇洒,眉目淡然,飘飘出尘,其中一个白衣仙人说,“呵呵,这盘轮到你耍灵棋,我来断卦……”
“两位仙人,可是天上之人,或者地仙?”湘竹在旁边静候许久,终于不忍打断。
“怎么,怀疑我们不是人?还说我们说的,你听不懂?”老者笑道,嘻乐无拘。
“此塔曾宴请十方地仙,我见两位是长寿老者,仙姿飘飘,因此以为是神仙……”湘竹恭敬道。
“哦,你看上去像是个书生,可喜好诗文?”白衣仙人问。
“略懂。”
“可喜爱王维王摩诘的诗?”
“极其喜欢,前朝诗人,窃以为初唐以王维为最,晚唐莫过于李商隐,盛唐一半清新,一半浮华,吾心意在淡泊,故只爱清新之诗。”
“前朝?如今已至何时,文坛又以谁为最……”
湘竹略惊诧一下后,回答道:“哦,仙人在世外深山寓居了许久吧,所以漠不关心世事。如今已至宋时,唐诗式微,宋词渐起,乃有柳词,时而婉约,时而豪放,市井之流无不通晓,倾倒天下,故盛称宋第一大词人,可为文坛之首。”
“你且吟来一首听听,要切景。”
“他姓柳名永,有《蝶恋花》传世,可切此景。”湘竹便走到塔窗前,目视山色吟道:“伫倚危楼风细细,望极春愁,黯黯生天际。草色烟光残照里,无言谁会凭阑意。拟把疏狂图一醉,对酒当歌,强乐还无味。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
“哈哈,*公子之流,这‘为伊消得人憔悴’之句,岂不是意在留恋玩赏女人啊。”
“恕晚生多言,其实世人也这么看,但我却不这么认为,而以为世间一切情,只有真正沉醉其间,才会伤痛憔悴,不可自拔,虽死不悔。我昔日也只知叹赏词句,如今刚明白什么是不悔,非有不悔之爱,才会铭刻于心,终生不忘,否则其情了了,过眼云烟。”
“哦,什么是不悔之爱,我两老朽孤寡很久,但愿一闻!”
“整日系挂于一人,无可忘怀,揣摩留恋,每想到她来就喜悦,自有她,便不知其他女子之滋味,若失去她,心中震颤,片刻不安,失魂落魄,再见时恍惚如隔世,想念她,不知道她有何不好,喜悦她,不知道还有别的胜过此,亦知她也是这样对自己的……”
“呵呵,这就是你说的不悔之爱,所以憔悴,唉,年轻人,初尝情事都是如此。我等老朽叹时事变化,如白驹过隙,满眼云烟,只见沧桑无情,改朝换代,似梦里趟水,留不住的,最是人世光阴……可叹天地阔,我等寄身窄,只知追逐佛山仙道,终日谈论虚妄的阴阳玄理,聊托生涯于深山中,不知江山变化,世上怎样为俗人经营呢,可叹寂寞!”
“总是有得有失,世人也没有仙人的闲适啊!”湘竹此刻,也深深兴起思乡之情,就与他们闲谈絮叨江湖山野轶事,家乡风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