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十二日星期六
麦里屯舞会的情况比我想象的还糟。我们抵达会场不到五分钟,我便听到一个女人——暂且尊称她为女士——跟身边的人窃窃私语说我每年有一万英镑的进账,而这私语转眼就传遍了整个会场,每个人都在用看一堆金子的眼光打量我。
还好我没有对今晚抱有期望,还好需要同当地人打成一片的那个不是我。
查尔斯像以前一样,受到了最热烈的欢迎。他天生性情随和,无论走到哪儿都能跟陌生人相处愉快。入场不多久,我就无数次听人低声称赞他的优雅风度和俊美容貌。我也听到人们对我毫无新意的称赞,这种称赞一直持续到我冷落了某位我记不住名字的夫人为止。
虽然乐师非常差劲,查尔斯仍然兴致高昂的每曲必跳。
卡罗琳得出一个结论:“我敢保证,舞会结束之前他就会坠入爱河——第一百次。”
“只要有一位稍有几分动人之处的小姐出现在查理面前,他就离落入情网不远了。”我表示赞同。
“这辈子我都没见过今天这么多善良可亲的人和漂亮可爱的姑娘!”当我们摆脱活受罪的舞会,又累又困的回到尼日斐的起居室之后,查尔斯却兴奋的手舞足蹈,“人人文雅和善,没有拘谨的礼节,没有生硬的客套……至于班纳特小姐——哦,她简直就是一位天使!”
我耸耸肩:“可是这位天使的容貌,比你之前推崇的年轻小姐差远了。”
卡罗琳立刻随声附和:“伊丽莎白·班纳特小姐只能勉强称得上端庄秀丽,皮肤不细腻,举止不优雅,只有牙齿算得上整齐好看……你的品味下降了吗,查理?”
查尔斯反驳说:“你太刻薄了,卡罗琳!班纳特小姐是舞会上数一数二的美人,但我并非是拜倒在她的美貌之下。告诉你吧,她身上有一股生机勃勃的活力,乌黑的眼睛里流露出难以言喻的聪慧……总之她是个天使,她确实是!”
当我写下这篇日记的时候,脑海中不禁浮现出查理的“天使”的母亲。班纳特夫人无疑是今晚令我印象最糟糕的人,我好几次隔着七八个人听到她尖刻粗俗的话,最后,她自以为是的扯着嗓门做了总结,说她巴不得这辈子都别再见到我。
我自然不会跟这种人有什么共鸣,但我不得不说,她最后那句总结甚合我意。
十月十五日星期二
班纳特家的小姐们来尼日斐拜访,这次拜访安排得妙极了,班纳特太太和她的三个小女儿毫无谈吐可言,完全难以激发人的谈兴,而看上去似乎值得一谈的二小姐被查尔斯完全霸占——唯一的好处大概是我可以免除一切多余的期待。
查尔斯几乎是昏了头似的,一门心思扑在伊丽莎白·班纳特小姐身上,表现的像一条犯错的被抛弃的狗。我不禁吃了一惊。这位小姐的举止也有些出乎意料,她和蔼活泼,生机勃勃,一双乌黑的大眼睛给整个人增色不少。她热烈却镇定自若、不失礼貌的跟查尔斯闲谈,两人看起来无比般配。
如果乔治安娜不能嫁给查尔斯的话,确实非常令人遗憾,不过班纳特二小姐如果与我的朋友两情相悦,我也没必要横加干涉。
但这种宽厚的想法在看到班纳特家某位小女儿的出色表现后,不由有些消退。看来这个家庭确实卧虎藏龙,十五岁的小姑娘本该在学校读书,或者在家庭教师的陪伴下学习弹琴绘画,谁知却在舞会上,傻头傻脑、疯疯癫癫的跟好几个军官肆无忌惮的*。
当我把目光转移到班纳特家的大小姐身上时,不得不坦率的承认,麦里屯第一美人的确没有浪得虚名。她像传言一样,温柔健谈,友好体贴,卡罗琳和路易莎非常喜欢她——不排除她们在乡下难得找到合适的朋友,于是降低了择友标准。
我的目光追随着她,打算用一位年轻小姐的美丽动人来消磨这个令人难以忍受的晚上。我渐渐发现,“温柔健谈”的表面下,还隐藏着不为人知的端倪。
我仔细的观察起她来。果不其然,当班纳特小姐独自一人时,她好像卸下了一副重担似的,整个人都变得不同了:她微笑着面对母亲的不当举止、小妹妹的粗俗放纵、仆人的来来往往、卡罗琳和路易莎的冷嘲热讽……就像看着孩子过家家似的,哭笑不得,无可奈何,还有一丝纵容。
一种类似于共鸣的感觉从心中升起了——班纳特小姐不喜欢聚会,就像我一样不喜欢。
不一会儿,她湛蓝的大眼睛变得朦胧,仿佛游离于这个世界之外。接着,各种奇妙的表情在那张端正美丽的脸蛋上轮番闪过,她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身为一个教养良好的绅士,帮助身体不适的女子是必要的礼貌。我上前询问,班纳特小姐却梦游似的环顾四周,直到我第三次呼唤,她才后知后觉、诧异震惊的望着我,好像亲眼目睹牛顿和莱布尼茨,或者伏尔泰和卢梭这样的死对头握手言和、亲切拥抱一般。
近距离看她的时候,我只能再次感叹上帝的手笔和造物的神妙,竟然能够描画出如此精致秀美的脸庞。
虽然笑得太多了,可班纳特小姐笑起来的模样确实迷人——眉眼弯弯,海蓝的大眼睛眯成一对月牙,看着就让人心情开朗、身心愉悦。
当班纳特一家离开尼日斐后,一个念头在我心中久久不散:班纳特小姐言语放肆,思维奇特,跟淑女毫不沾边,而且笑得还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