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论调总是这么有趣。”曳长的尾音仿佛在叹息,槙岛圣护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那么,进入正题吧。”
……
很快进入正题的黎佑提问风格一如既往的简单粗暴:“你们真的是将自己的生死,全权交给那个叫SIBYL系统的‘机器’决定吗?”
“不依靠人类自己,而是由机械维持的公平社会……”仿佛是在重复什么广告词,槙岛圣护的话语有些模糊不清,直到讥诮的弧度笼上唇角:“由机器决定生死,从某种的意义上来说,的确是这样没错,有什么疑问吗。”
想起一整天的一无所获,黎佑的声音又沉冷了几分,“我想知道你的看法。”
“看法啊,”青年向后靠了靠,扬起脸绽出温和的浅笑,“或许会很长。”
“那就长话短说。”
正式开口的时候,槙岛圣护脸上的笑容已经消失殆尽,那是宛如高贵的神祇俯瞰着蝼蚁般的人类的、不带一丝情绪的冷漠。
“我认为,人只有在遵从自己的意志行动时才具有价值。我想要看到人类灵魂的光辉、确认那是真正高贵的事物,但是,”他站起身走到窗边,窗外全息投影造就的植被与白昼时无异、依然生机勃勃,“PSYCHO-PASS,犯罪系数,这个世界衡量善恶是以机械测定出的数值高低为标准的,灵魂已经简单到机器可以完全剖析,丝毫不问自己的意志,只遵照SIBYL的神谕而活,现在的人类,真的具有价值吗。”
话音落尽的时候,他转过身来,玩味地看着依旧面瘫的黎佑。
有那么一瞬,二人之间陷入沉寂。
“那么你又是以什么来判断善恶的,杀戮对于你来说,不过是向SIBYL系统发出挑战的游戏,你这种做法究竟是善还是恶呢,”黎佑锁着眉心,在此微微停顿,突然进行大量的阐述让他有些无所适从,“因为习惯了SIBYL系统对你的判定——免罪体质,所以就觉得随意决定他人生死这种事,是完全正确的,这样的你,不也是臣服于SIBYL之下。”
槙岛圣护并没有立刻给出回应。
他的眸光逐渐暗沉下来,露出发现了新奇的事物、兴致盎然的探索神情,“啊,原来如此,以系统赋予的力量去质疑系统吗,很有趣的见解。”
“……你不要乱来。”心头敲起警钟,黎佑压抑着揉太阳穴的冲动开口劝说,现在的手段已经很厉害了,完全不需要再换一种方式去挑战SIBYL。
他默然打量着对方的杀马特……不,是洗剪吹,回忆对方那些让他难以理解的时尚——反社会型人格障碍,这种疾病的产生,童年的阴影有很大的影响。
“为了反抗区区系统将自己也一起搭进去,”在与怪物搏斗时,也变成了怪物,“这样不珍惜自己,你的父母不会心疼吗。”
“不珍惜自己吗,我倒是很享受这场名为人生的游戏呢。每个童话都需要反派,也许我对自己的定位正是如此吧。”槙岛圣护面无表情地说,冷质的声音毫无起伏,公式化的语气如同在念书上的定理,“至于父母,如果你是指‘亲情’的话,那只不过是建立在血缘上的一种人际关系,在这个人人都遵从于系统的规划存活、早已不需要团体、任何才能都能被替代的时代,羁绊也毫无意义。”
……直接说你已弃治就好了。
想要看到人类灵魂的光芒,却又漠视着作为灵魂容器的生命,是因为被SIBYL抛弃、本身就没有作为人的实感,更不用说体会人类该有的情感。
“不知者无罪。”这种话也只有黎佑这样的人可以说得出来了。
“之前的话只是个人意见,”并非意图劝告槙岛圣护回头是岸,每个人都是一叶障目,没有揭去任何人眼前叶子的资格,黎佑顿了顿,“我来这里,只是证实一些事。”
造就机械、本该利用机械的人类,竟会甘愿让机械主宰、认为这是理所当然,即使盛极而衰,这种退化也太过荒诞。西元2109年,思想艺术仍然停留在百年以前,学术方面的研究,居然都没有什么太大的进展,虽然有足够先进的科学技术,但却都用在了限制人类文明发展的方向,这样的未来让他难以相信,以至于怀疑这个世界的本源是否真的是SIBYL系统,所以才来确认。
“谢谢。”黎佑说,总而言之,免除了去富士山火山口自由落体的麻烦还是很好的,“你应该见过SIBYL系统的真容。”
背后是盛大的暗彩,窗边纯白的青年于是被衬得更加圣洁,他微微垂眸,纤长的睫毛敛去了瞳底的暗光,唯有唇边涌起的冷讽昭示着此刻的真实,“很遗憾,没有。”
“……。”
臣服于未曾谋面的机械吗,对于SIBYL的真容,黎佑硬生生产生了些许好奇。
“很晚了。”获悉了想要的情报,他便果断辞别道,“番茄汁日后补给你,睡前喝太多会影响睡眠的质量。”
槙岛圣护却并没有放他走的意思,“怎么,对SIBYL的真面目感兴趣吗。”
“算是吧。”黎佑很快回答,向着出口行去的步履并未因此停顿,直到槙岛圣护若无其事地说出下一句话——
“追究这个世界的本源,是想要找到回去的方法吗。”
黎佑骤然止步,缓缓转身,如夜的瞳底墨色更浓,“……你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