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种时候,他还有心情戏谑!
她不满地轻轻推了推他,在他臂弯里寻了处舒服的位置,轻轻闭上眼。
很苦,却也很安心。
抱住了,她的脸埋进他胸口,再看不见他的表情了,他脸上那些浅浅的温和的笑容也瞬间消散,取而代之的是紧皱的眉,纠结的眼,身体上的痛苦和内心的煎熬在他眼中交织翻腾。
当每一次的拥抱都需要用尽全力,这个人,也必然是到了强弩之末了,他知道。
他得多努力才能不让她察觉他双臂的虚软、身体的战栗?
他的胃好不容易将上一顿那些坚硬的异物给打磨消化掉,一轮新的折磨又来了,他仿佛能听见吃下去的囊磨砺在他胃壁上的声音,嗤拉嗤拉地疼……
在如此干燥的地方,居然将他的汗大颗大颗地逼了出来。
她感觉到额头潮潮的,略诧异,一抬头,发现他居然在淌汗。
“你在出汗?”她摸了摸他的脸,硬硬的胡茬很是扎手。
他在她一动的瞬间就已经变了脸,重新换上了他温润的笑容,目色融融,似北京暖春夜里的月光,潺潺一片,“我热啊,这睡袋太热了。”
“是吗?”她也觉得暖烘烘的,可并没有暖到出汗的地步。
“嗯。”他低头在她额头上亲了一下,“还抱着你,火就烧得更厉害了!”
又不正经!她嗔目而视。
他笑着,“你不懂男人的苦,没力气不代表不想……”
她忽然又觉得悲哀了……
眼前的他还在说笑逗她开心,好像他们仍然在春暖花开的北京,他每晚送她回家,家门口的玉兰花繁繁又叠叠地开了满树,他在树下这般抱着她,亲她的耳垂,在她耳边说着些荤荤的笑话……
那样的日子,真的恍若隔世了……
眼前有的只是不见尽头的黄沙漫漫,连当空皓月都孤独得可怕。那个玉兰花下的如玉郎君,现今满腮胡茬,蓬乱的头发,一脸沙尘污垢早已看不见皮肤本来的颜色,这一切都是为了她……
泪水迷蒙了双眼,她哽咽着不知如何说话,只是磨蹭着他的胡茬,“等我们安全了……”安全了如何呢?她真的不知该如何用语言表达……
他贴着她的手心轻轻蹭,还是那般温柔地笑,“等我们安全了,再好好造娃娃。”
“……”她噗嗤一笑,抱着他的脖子,侧脸在他颊上蹭,“等我们安全了,我要好好给你洗个脸,洗头发,再把胡子刮干净,你现在脏得都不像我心里的男神了!”
他的笑容淡去,疼痛和虚弱将他的脸扭曲,声音嘶哑,却是努力维持着无比的温和,“那你现在是嫌弃我了?”
她用力摇头!她怎么会嫌弃?无论他变成什么样子她都不会嫌弃!
他的表情是痛苦的,声音却是在笑的,“嗯……那等我们安全了,你还得给我洗个澡。”
“嗯!”她在他怀里点头,就算是戏谑,她也厚着脸皮答应了!只要他们能安全回去!
“那现在先养养神,睡一会儿吧。”他轻轻拍着她的背。
“嗯。”她轻声答应,实在已经累到极点了。
怀中的人渐渐沉睡,他摸了摸她的额头,又有些发烫了,不过有药在,没关系,而且他相信她是顽强的,长在北京的花圃里,她能开成一束海棠,扔在沙漠里,只要有条件,她也能长成一株骆驼刺。
只是这条件如此有限,只能全给她了。
他轻轻从睡袋里爬出来,将他的水壶和她的都放进背包里。背包里还有田大叔的一支铅笔和笔记本,前半本密密麻麻记着田大叔的历险笔记。
他在空白的一页写字。
他是医生,见过许许多多病入膏肓的病人连握杯子这样简单的动作都做得很吃力,他理解,可是却从来没有亲身感受,如今算是体会到了,就如他此时握着笔写字手都是颤抖的,写出来的字也远远不是他平时的水准。
“流筝”两个字写出来,他不禁暗叹,流筝,这样的字留给你,你可别嫌弃啊……
一鼓作气把自己想说的都写了下来,铅笔夹在这一页,和本子一起放进背包里。
坐在睡袋边,久久地凝视她的睡颜,久到他觉得自己就这么坐化了,若不是身边的骆驼打了喷嚏,他便就这样坐到天长地久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