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格拉斯打开房门,却发现屋里空荡荡的。
原本应该倚在那看书的姬瑾荣不知去了哪里。
道格拉斯心脏蓦然一缩。
在姬瑾荣原本坐着的位置,有一道微小的、刺眼的光芒刺痛道格拉斯的眼睛。道格拉斯快步走上去,拿起了放在桌沿的一枚戒指。
时光之戒。
这是魔族一位法师创作的,里面可以储藏许多东西。道格拉斯打开时光之戒,最先看见一封信笺,上头的字体依然俊丽潇洒。
“道格拉斯:
我必须要先离开一段时间。你说的话我都听到了,很高兴你对我的维护,请你相信我——我有很要紧的事情要处理,请你相信我,不久之后我一定会在魔族领地和你会合。我给你留了一些药剂,匆忙之下没来得及整理出清单,你先看一看有什么,需要的时候拿出来用掉吧。p.s.千万不要去找拍卖行鉴定,拍卖行那老头儿找我很久了,我绝对不会给他当徒弟的!”
信笺简短无比,没有交代原因,也没有交代去向,更没有说出到底要去处理什么事。写到最后,语气竟还变得轻松无比。
道格拉斯死死捏紧手里的信笺。
这个骗子!
这个该死的、狡猾的骗子!
如果他在暗夜冒险队撤离时就一起离开,那他永远都不会为他动摇、永远都不会原谅他的欺骗——可是在他明白他的心意也明白自己的心意之后,他怎么可能再将他视为敌人!
这家伙总是这样——
总是这样有恃无恐。
等他再见到他,一定要扒光他的衣服,狠狠地抽他几十鞭!
道格拉斯紧抿着唇。
傍晚的时候,欧文和布朗回来了。
他们的实力明显上了一层。
欧文满脸羞惭:“大人……”
道格拉斯说:“你们两个晚上好好休息,明日安排所其他人服用力量药剂。等物资备齐之后,我们立刻启程。”
既然姬瑾荣说从不骗他,那他就以最快的速度赶过去,看看姬瑾荣到底去做什么了!
道格拉斯吩咐完欧文和布朗,就听到有人来报:“大人,地精长老想见您。”
道格拉斯点头让人把对方带进来。
地精长老脸色有些惶急,眼底带着深深的忧虑。他快步走上前,说:“道格拉斯大人,我们的少族长不见了!”
道格拉斯皱眉:“少族长?”
地精长老说:“就是那日冲撞了您的孩子,他是我们的少族长。少族长他白天和平时一样溜出去玩,到现在也没回来。”
道格拉斯心头一跳。
他想到姬瑾荣和那小地精斗嘴的画面,心里不由有些恼火。难道姬瑾荣和那小地精早就认识了?
地精长老说:“是这样的,我们之所以急着想找上您,是因为前任魔君一直在试图复活!我们少族长参与了杀死前任魔君的计划,若是前任魔君复活的话,我们一定会遭到报复!”
道格拉斯心突突直跳:“你们怎么知道前任魔君试图复活的消息?”
地精长老说:“我们先祖负责建造黑魔神殿的‘心脏’,当初先祖们害怕魔族过河拆桥,就在‘心脏’里面留了一手。地精族的族长可以通过血脉中传延下来的天赋感知到魔君所在的地方!少族长最近一直在说,他感觉前任魔君的实力正在一点一点的增强,若是继续这样下去前任魔君必然会复活!”
道格拉斯说:“你们认识加里吗?”
地精长老面面相觑:“加里?”
道格拉斯说:“加里大概二十三四岁左右,看起来却像个少年,黑色的头发,绿色的眼睛。”
地精长老“啊”地一声,恍然说道:“那是少族长的朋友!当初少族长陷入狂躁,就是他的药剂帮了大忙,原来他叫加里吗?您认识他?”
道格拉斯说:“认识,他应该和你们少族长一起离开了。”
他已经大致确定姬瑾荣的去向。
姬瑾荣和那个小地精一块走了。
道格拉斯微微握紧拳头。
一种难言的焦躁和苦闷堆压在他心头。姬瑾荣所说的要紧事,是指发现了前任魔君的踪迹吗?他准备和他的朋友一起去搅乱前任魔君的复活大计?
凭着一个弱小的地精族少族长,和一个同样弱小的冒险队?
道格拉斯从来没有像这一刻这样痛恨自己。
他痛恨自己没有早一些发现自己对姬瑾荣的感情。
更痛恨自己没有早一天把该说的话说出口。
姬瑾荣听到他把一切安排在“摧毁黑魔神殿之后”,大概就判断出当时自己在他心里的地位了吧?所以姬瑾荣留下一封简短的信笺就离开了他。
姬瑾荣准备像以前一样,独自斩断一路上的荆棘,再独自带着满身淌血的伤口一步步地走到他面前。
道格拉斯第一次发现自己竟这样无能。
这种无能为力的感觉仿佛是从身体深处慢慢地漫出来,令他无处躲避。
欧文、布朗、地精长老都离开了。
道格拉斯竟有了浓浓的睡意。
他走到姬瑾荣的房间,躺到姬瑾荣的床上合上眼睛。
他做了一个漫长的梦。
那时候,他第一次见到那个躺在床上的病秧子。
小小的,虚弱的,好像随时会失去生机。
这种弱小的家伙,他最讨厌了!他跟着祖母走出门,生气地说:“凭什么!凭什么要我来陪着他!”他的声音响亮得很,足以让床上那病秧子听得清清楚楚,“我才不要陪着那个半死不活的家伙!”
祖母听到他的话,眼眶慢慢红了。
祖父和父亲他们常年不在家,家里一向是祖母说了算。他从来没有见过祖母这副模样,顿时有些手足无措。那个病秧子看起来好像随时会死掉,可能要不了他陪多久吧……
他这样想着,上前哄祖母:“祖母我错了,我陪他,我陪着他就是了。”反正也要不了多久。
就这样,他进宫陪伴在那个病秧子左右。他不喜欢病秧子,病秧子好像也不太喜欢他,只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看书,仿佛根本没注意到他这个“玩伴”兼“侍卫”的到来。
他有点生气,这病秧子害他离开家来到这种无聊的地方,还这副爱理不理的样子!以为他稀罕进宫来吗!
他们谁都不理谁,就这样耗了整个月。
病秧子发病了。
真丑。
他冷冷地在一边看着。都怪这家伙,要不然他怎么要离开家呢!谁喜欢住在这冷冰冰的皇宫,谁喜欢呆在这死气沉沉的屋子!
他心里泛起一种恶毒的念头:这一次,这家伙该死了吧?
可惜的是,春寒过后那病秧子又活了过来。那天早上他回家见完祖母,回到宫中就见到那病秧子坐了起来,对身边的小内侍露出微微的笑容。
这病秧子笑起来真好看。
这个想法突然钻进他脑袋里,他怎么挥都挥不走。
他忍不住让自己的目光黏在那病秧子身上,脸色太苍白了,身体太削瘦了,那双手细得好像轻轻一握就会被折断。
真的太弱了,他还是喜欢活泼一些、健壮一些的小孩。
可是他却控制不住自己的眼睛。
很快地,他发现那病秧子只对一个小内侍笑,有事也只会叫那小内侍去做。他从家里回来三天了,那病秧子根本没用正眼看他半眼。
他越看越觉得那小内侍碍眼,便和内务司打了个招呼,叫他们把那个小内侍弄走。
那病秧子等不到小内侍,变得越发安静。
他忍不住了,嘲讽般开口:“怎么?不想知道他去了哪里?”
那病秧子淡淡地说:“不想。”他的视线落在书上,仿佛书里写的东西比活生生的人更吸引他,“内侍来来去去的,不是很正常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