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以为我是人类、生活在陆地上,原来事实恰恰相反。那么阿成是什么身份呢?为什么他要一直瞒我、为什么劫走灵当?
阿成的隐身术不能维持太久。很快我们又显出身形,降落在一片水泽边。灵当呻吟着、痛苦的醒过来,破口大骂:“你们想干嘛?”
我无辜的捅捅阿成:不关我的事。他才应该负责解释。
阿成温柔牵着我的手,依然坚持让我靠近灵当:“进去吧。虽然没有蔷薇……但,你可以完成你的心愿。”说这话时,他很悲伤。
既然悲伤,为什么还要做呢?我梗着脖子抗拒他的手,仍然想问清楚再说。
“等一下,你并不是想让她解脱,而是想让她附体?”灵当努力向后躲、眼睛睁得大大的,“你想让她附在我身上!你会这种禁忌的法术?”
远远的,凌彦终于追过来了,身形像一支箭。
“快点,来不及了!”阿成更加用力的把我往灵当身上推。凌彦看不清我们这边发生了什么事,隔了老远高呼:“你们在干什么?住手!”灵当反而哭起来了,也用力的往我身上挤:“我不要再看见那个人,让我变成水鬼好了——”
她灼热的呼吸把我脑袋烤化了,像冰雪在炉子前融化。记忆蔓芜如荒草,忽然我想起来了,我是在哪里听到过这样的哭叫的。
“我不想死、我不想死!”她紧紧攥住凌彦的手,大半个身子都陷进水泽,只有胸脯以上露在外面。
我的处境比她好不到哪里去。冰冷的水泽已经吞噬到我的脖子了,要不是阿成托着我,我早已经连脑袋都沉下去。
“为什么会这样呢?”我扬起下巴、困惑的想。仿佛一刻钟前我们还在草地上无忧无虑的玩耍。我们是一起长大的:我、灵当、凌彦、阿成。灵当和凌彦总打架,阿成总当和事佬,我则不介意煽风点火、从中渔利。后来我们真正长大了,凌彦和我定了婚约,我觉得我真爱他,他也发誓他真爱我,我们笑了又笑,一辈子也没这么甜蜜过。后来他说要去远方替我找蔷薇花苗,我们三个人都爬到山坡上目送他。我们是在这个地方长大的,很清楚什么地方有危险、什么地方不。但草原这次愚弄了我们。以前安全的地方,在深处悄悄被腐蚀了,只留表面一层脆弱的壳,作为陷阱最完美的装饰。
是我跟灵当先陷了进去。我陷得更深些。阿成走在最后一个,如果转身就逃,是可以脱身的。不知为什么他没有逃,却趟到我身边,握住了我的手。
握住我的手有什么用呢?除了跟我一起陷下去。
凌彦听见骚动,回身看了看我们,眼睛瞪得大大的,呆立了片刻,好像觉得他看到的一切都是不真实的。连我自己都要以为我是不真实的了。逐渐失去知觉的肢体、阿成托起我的手、灵当的哭叫,都是个梦,只要轻松的笑一笑,它们都会消失,我们还是像以前一样生活,快乐并且自由。
凌彦奔了回来,只来得及搭救灵当。救出一个也是好的。我向他们微笑,眨眨眼睛以示告别,泥水随即在我头顶合上了。
阿成与我一起没顶。
这就是我们受的重伤:我们死了。
我没想到第一位来迎接我们的,是个老得不能再老的水鬼,态度友善得近乎忧伤。他把我们引到石窟里,告诉我们:“我要解脱了。水鬼有两种解脱方式:一甲子的修行、或者抓一个人类替身。水底生活太冷、实在太寒冷了,所以鬼们总是被人类的热力吸引,而无法修行。”他无奈的摇头,“一甲子以来,只有我在这里坚持。现在我要走了,你们会替我守这个石窟吗?”
“会。”阿成扫视石壁,“而且我会逼他们也修行,不管用什么方式——连若,”他转头望我,“许个愿吧。”
“哎?”我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仰头笑道,“我要跟从前一样。”
我的回忆在此处分成两截。前半截,由我自己书写;后半截,阿成替我书写。现在我可以把它们接起来了,也终于明白这里发生了什么事。
我当机立断举起手掌,打下耳光:“啪!”“啪!”“啪!”
呃……凌彦正巧追上来了,凑齐最后一声“啪”。
这三个人现在都惊愕而且愤怒的瞪着我,六个拳头捏得紧紧的,想上来把我群殴一顿,好容易才克制住这份冲动,牙缝里挤出质疑:“你干嘛?”出奇的团结。(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