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爷是不是真傻,任知节不知道,但她知道,杨青月一出现,那些原本用手托着下巴眼巴巴地看着任知节舞枪的长歌小萝莉们都纷纷躲到了任知节身后,从她的银色盔甲后探出一个个小小的脑袋,有些紧张地看向杨青月。
任知节有些奇怪,她往旁边让了让,那群小萝莉却又跟着她往旁边走了几步,杨青月正饶有兴趣地看着那只八哥,眼神也跟着往旁边移了过去,一群人在怀仁斋的半月拱门前做着令人捉摸不透的动作,气氛微妙。
任知节将手中装着八哥的笼子往上托起,杨青月随即扬起了头,与她视线对视,任知节干咳几声,问道:“杨家大哥怎么有空来怀仁斋了?”
之前周宋跟她提过,杨青月经常窝在自己的院子里没日没夜地弹琴,甚少出门,长歌门人都很少能见到他,而且他脾性怪异,眼中只有自己的那把古琴,除了他弟弟杨逸飞没人能受得了他。任知节初来长歌门的时候就听思齐书市的书商们说去扒他窗户想偷记琴谱,结果被他琴音震昏三天三夜。
任知节本是觉得自己来长歌门小住的这些日子估计都不能见到传说中的长歌最强音了,当然,她也不想见到就是了,她还想保持三天的神志清醒。
结果饭后消食散步散到别人家屋顶上,听到了传说中长歌最强音的琴声,然后这个最强音奇迹般的出了门,而且,还以霸道总裁的形式调戏了她爷爷养的八哥。
她回头得问问任栋这只八哥公的母的。
杨青月听她开口问,斜眼瞟了瞟她手中闪着银光的傲雪贪狼枪,说道:“出门散步消食,然后听见有锐器破空之声,还以为是哪个同门正在练习剑法。没想到是任姑娘正在舞枪。”他笑笑,“身姿矫健,枪法狠厉,一招一式间尽含万钧之力,好将士,好枪法。”
任知节:“……”
你这是在夸男人,我一点都不高兴啊,呵呵。
任知节木着脸晃了晃手中的笼子,厚颜无耻地问里面的八哥:“你说,我舞枪美不美,柔不柔,迷人不迷人?”
八哥:“知节知节!成亲成亲!”
任知节:“……你除了这句能不能说点儿其他的。”
杨青月看见一人一鸟较着劲,朗笑几声,他声音极为好听,平时懒懒散散的没个正形所以并未凸显此点,然而这几声笑却仿佛霁月风光,带着由胸腑发散而来的爽朗之意。
任知节被他笑得有些黑脸,而任栋此刻却推了门出来,嚷道:“知节,我那只八哥呢,是不是被你丢了啊。”
那八哥听见主人的声音,扑腾得更加欢脱,任知节坏心眼地晃了晃笼子,然后笑眯眯地说:“爷爷,我带八哥出来透透气儿。”
任栋闲时也去过徽山书院教小孩子们弹琴,所以这群小萝莉也恭恭敬敬地喊了声:“任老好!”
任栋一打开门就看见了那群绿裙飘飘的小姑娘们,这几天下来,对于孙女强大的同性缘他已经表示见怪不怪了,连九龄公那个性子冷淡孤高儿张婉玉也来找过任知节探讨边塞驻防问题。此时任老看着站在任知节身边,还没有任知节腰高的一群小女孩,叹了口气,为什么就没个青年才俊来找知节呢。
而这时,一个带着三分笑意的男声笑着道:“任老好。”
任栋愣了愣,随即瞪大了眼睛,才在任知节身后,看见了站在半月拱门下头戴乌冠,身着黑衫的英俊青年。用手中狼毫画遍长歌门所有未婚青年的任栋眯着眼睛看了会儿,摸了摸胡子问:“……青月?”
“正是。”杨青月笑着回答。
他身量高大,原本身材便比大多数女子要高上许多的任知节也只及他鼻梁以下,一人潇洒轩朗,一人英姿飒爽,两人站在一起竟是极为登对。而正在笼子里扑腾的八哥十分应景地喊了一句“成亲成亲”,任栋觉得自己仿佛在两人中间看见一朵硕大的红花。
任栋此时的心是欢快而又悲伤的,欢快的是终于有异性来找自己孙女了,悲伤的是这个异性好像是傻的。
任知节看自家祖父那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么,她忙不迭地上前将装着八哥的笼子塞到任栋手中,说:“爷爷,喏,八哥,快被冻傻了,快把它带回屋里去吧。”
“哦,哦。”任栋接过笼子转身进屋,在一脚跨进屋子时,又转头看了一眼杨青月。
杨青月着实生得好,长眉细眼,高鼻薄唇,长着一副江南小生的如玉模样,偏偏周身气质又是极为潇洒,让人越看越喜欢。他刚出生时,便是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婴儿,长歌门上下无人不喜他,待学会说话走路之后又对琴起了兴趣,每日跟在任秋名身后摇头晃脑地听琴,那模样让人不住发笑,却也更是喜爱。
那时任秋名还未遇见皇甫莲,每日除了练琴,便是教小小的杨青月认徵拨弦,杨青月操琴天赋过人,虽年纪还小,任秋名便已断定日后杨青月琴技必在他之上。
任栋听儿子说得笃定,笑道:“如今青月只是个三岁小儿,秋名何以如此断言?”
任秋名笑道:“我先天不足,自小身体羸弱,门中弟子大多琴剑双修,而我却无法习剑,伴随左右的便只有这把琴,心无旁骛自能技艺超群。青月虽尚年幼,却与我幼时一般,于操琴一道情有独钟,且对琴韵有所领悟,假以时日必成大器。”
后来长歌门牵扯上太平公主之乱,三岁的杨青月中了解秀朝一枚阴雨针,此后一天大半时间都在睡梦中渡过,就算是清醒的时候也无法分清所在究竟是现实还是梦中,严重的时候形神癫狂,六亲不认,抓住身边的锐器便要砍向面前的活人,杨尹安不得不将他封锁在院子里,不允许他随意出门,恐伤人性命。
任秋名后来与皇甫莲成婚,身体好了些,便常来那院子探望杨青月,后来皇甫莲听说了杨青月的事,也常常随任秋名一起去看他。小夫妻俩对长歌门人讳莫如深的“疯子大爷”就像对待知交好友一般,任秋名仍教他学琴,皇甫莲手痒的时候就在旁边舞枪。任栋放心不下,偶尔会去那院子外转悠,但听到的都是两人琴音相和,不时有成年男女以及少年的笑声传来。
只是后来随着任秋名与皇甫莲病逝,那个院子里再没有传出过那样由心底发出的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