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枣先是打了水帮着他洗漱了一番,然后才端来桌上的米粥递给他:“吃饭啦。”
宋靳张开了嘴巴:“啊。”
阿枣瞪了他一眼,却见他只一脸无辜地看着自己,就是不伸手。
这模样和平日里平安饿了讨饭吃的样子有些像,阿枣忍不住想笑,又心疼他伤得严重,到底是妥协了。
舀了一勺粥递到他嘴边,她轻声道:“大妞没了。”
宋靳笑容一顿,猛地拧眉:“……怎么回事?”
阿枣叹了口气,将整个过程简单地说了一遍。
宋靳听完,沉默了片刻才道:“把宋小虎和赵癞子一起送官吧。”
“嗯,我方才已经请三婶去找人帮忙把他们送去了。”阿枣点头,又想起了宋老二,不由好奇道,“阿靳,二叔是怎么回事啊?我瞧他仿佛是要出门……”
说着便将方才林氏和宋老二的一番对话细细说来。
见阿枣十分好奇的样子,宋靳便细细地回想了一下脑海中关于宋老二的记忆,半晌才有些叹息地说道:“二叔应该是想住到村后山的山谷里去……”
“那里荒无人烟,他怎么会想要住到那里去?”阿枣顿时瞪大了眼,“再说他还腿脚不便呢!”
“因为……那里埋着他喜欢的人。”
阿枣惊讶:“喜,喜欢的人?可……可他不是和赵氏……”
“这事儿早些年娘和原主讲过,所以我大致想了一些起来。”宋靳一边想一边慢慢说道,“好像是二叔年少的时候,曾去过赵家村学做木工,就是在那时,他喜欢上了赵家村里的一个姑娘。只是那姑娘自幼双目失明,是个瞎子,所以奶死活不同意二叔要上门提亲的请求。不过后来有一天……奶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同意了,二叔十分高兴,还以为是自己的真心感动了奶,可没想到,这一切不过是个阴谋……”
“阴谋?!”
“奶确实替二叔去赵家村提亲了,不过求娶的却是那姑娘的堂姐——就是赵翠梅。因为她和堂妹一样喜欢二叔,家中又出得起更多嫁妆,所以奶听了赵翠梅母亲的来意之后,就想出了李代桃僵的法子——约莫是觉得,只要成了亲生米煮成熟饭,二叔就没法子了吧。所以,为了不叫二叔发现,奶打发他出远门好长一段时间,一直等到成亲那日才叫他赶了回来。但二叔还没见到新娘子,就被奶一碗烈酒灌醉了,后来……”说到这,宋靳摇摇头,“第二日二叔才发现自己的新娘并非那个盲眼姑娘……”
阿枣吃惊得说不出话来,半晌才咬牙道:“奶……奶这是要毁了二叔啊……”
“二叔当即就发了狂,他疯了似的赶去赵家村想找那个姑娘解释,可却没找到人。那姑娘的家人说她前一日晚上就失踪了。后来二叔就失魂落魄地回家了,在回家途中,他看见了站在后山山崖上正欲寻死的盲眼姑娘。”
阿枣拧眉:“寻死?是因为二叔另娶了他人?”
宋靳眼神有些复杂,半晌才摇摇头道:“她不信二叔会另娶他人,所以在得知二叔娶了自己堂姐的当晚,鼓起了勇气离家来找二叔,想当面向他问个清楚。可没想就在那晚,一个人露宿山头的她被不知从哪里的几个男人给……糟蹋了。”
阿枣心口猛地一紧,一瞬间只觉得呼吸不上来,半晌才哑着嗓子道:“所以她才要跳崖……”
“嗯,二叔正好经过,可却没来得及救下她,只拉着她的衣角和她一起摔下了山崖。”
阿枣沉默了许久才道:“……二叔的腿就是这么摔坏的?”
想起了这些事,宋靳也不由有些叹息:“二叔命大,只摔瘸了腿,那盲眼姑娘却没撑住死了。临死前,她要二叔好好活下去,二叔答应了。只是从此却像是一个废人一样,再也不愿和奶说一句话。还有赵氏,除了成亲当晚,二叔应该是从未与她再同房过,只是赵氏幸运,一次就怀了二妞,所以二叔便也只好捏着鼻子认了,只是却也因此觉得再配不上盲眼姑娘,所以这么多年都不敢去祭拜她……如今,他总算是可以解脱了。”
阿枣听完,一下子明白了宋老二对陈氏为何这样冷漠甚至于无情。
最亲近的母亲,却在背后这样狠狠捅了他一刀,还间接害死了他心爱的人,他如何能不恨?尤其那个姑娘死的还那般惨烈……
可因为那人是自己的生身母亲,他不能报仇,甚至因为大妞和残废的双腿,他连逃都不能逃,只能苦苦压抑心中的恨意和痛苦,一日日地麻木自己。
冷漠待之,已经是他拼尽全力能做的事情了。
至于陈氏……虽然是自己一手促成了这段姻缘,但后来见到儿子这般怨恨自己,陈氏多少会迁怒赵氏,所以才对她越来越刻薄吧。
而赵氏……她竟用这么卑劣的手段剽窃了堂妹的夫君!不知这些年来,面对冷漠的夫君和苛刻的婆婆,她可曾后悔过?
不管是否后悔,她一定是恨的,否则不会对大妞的行为视而不见。大妞或许不知给陈氏停药的后果,可她不会不知——她恨陈氏,恨不得她死。
想着宋老二和那个盲眼姑娘之间的事情,阿枣鼻子猛地一酸,忽然觉得难过极了,可同时却又有种说不出的庆幸。
庆幸宋靳还好好的在自己身边,庆幸他们之间没有这么多的阻碍,庆幸他们还有执手偕老的机会。
这世上的爱情那么多,可修成正果的有几个?
惟愿珍惜眼前之人,把握当下时光。
正想着,脑袋突然被人轻轻地揉了一下:“傻姑娘。”
阿枣回神,轻轻地将脑袋搁在他肩上,有些压抑地说道:“我瞧娘提到这事儿也很伤心,她……也认识那个盲眼姑娘吗?”
“赵家村与林家村相邻,娘与那姑娘是一起长大的好友。”宋靳伸手揽住她的腰,“娘的性格你知道,从不喜道人是非,若不是伤心到极致,她也不会和当时还年幼的原主说这些事情。”
阿枣没有再说话。
片刻之后,她突然抬头道:“二叔一个人在那里没法过日子的,不然,我们出钱帮他在那盖个小屋子吧?至于伙食,到时候叫娘这边多烧一些,隔几日给他送一趟好了。”
宋靳深深地看着她,片刻轻轻笑了起来:“好。”
她一定不知道自己此刻的样子多么可爱,多么叫人感到温暖。
他的姑娘,其实有着一颗这世上最柔软的心。
***
时光蹒跚而过,眨眨眼,两个月就这么过去了。
因为陈氏和赵氏母女的事情,宋家人这个年过得十分沉寂。
虽阿枣有心好好度过她和宋靳在一起的第一个年,但碍于宋靳伤势未好,家中气氛低迷,便也就熄了那心思。
直到这日,正月十五,上元节至。
吃过早饭阿枣便上山去采草药了。
近日家中伤者多,家里常备的许多药材都用完了,寻人去镇上买又有些麻烦,阿枣便索性自己上了山,也正好给自己一个放松的机会——这两个月家中杂事繁多,她又得照顾宋靳、阿小以及平安那个小家伙,已着实许久未踏出过家门了。
等阿枣满载而归,已是午后。
陪父子俩吃了午饭,阿枣就一头扎在了后院,开始整理新采的草药。
对此宋靳十分哀怨,抱着平安一直在她身边叹气:“平安啊,你娘只要这些破草不要我们了……”
逗得平安哇啦哇啦大叫,冲过来就要抱她的大腿。
怕小家伙会弄乱她好不容易分好的药材,阿枣又好气又好笑地瞪了他一眼:“再捣乱晚上睡书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