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家仆打扮的男子快步跑上前来,气喘吁吁道:“先生、先生可会捉鬼?”
“你这人,怎么突然便跑来与我们抢人!”先前问巫术的人,见状立即竖起了眉毛,面色不善地骂道。
那家仆看也不看他,满面焦急地求道:“先生,我们府中的姑娘,像是被魇住了一般,这四下求救无门,求先生施一施援手……”
“先生,我先求到你这里的……”
“先生、先生……”不多时,又有人急忙跨进了客栈中,显然都是朝着徐福而来的。
徐福不自觉地将左手掌贴合在右手腕上,微微摩挲。
他原本只是随手一试,却没想到那布条当真能有这样大的作用。那布条自己不能化作人形,却能贴在人身上,接过人身的主导权,令人做出许多奇怪的行为,仿佛化身提线木偶。
这在巫术上也是有记载的,徐福没想到,乍一用,效果竟然就是这样的好。
他的精血,算是没白给那布条!
徐福脑子里想着布条,便免不了有一些走神,只是他神色漠然,眸光清冷,常人都不敢与他对视,因而这些人并未发觉他的走神,反倒还因为他的沉默不语,顿时心下忐忑,面上更为尊敬。
“先生……”
面前的一干人都露出了苦色。
明明之前面前这位也是给钱就给算卦的人,怎么如今反倒不摆摊子了,架子也拿捏起来了,瞧这模样,竟是轻易不能打动。
但他们谁也不敢发怒。
镇子小,镇上能找过的人,他们提前都找过了,这也是突然间想起,镇上来了个特别精通卜筮之道的神仙人物,因而这些人抱着最后的侥幸,匆匆找上门来。
若是这人真有本事,他们一鲁莽,坏了事,那就糟糕了!
徐福终于回了神,抬手轻点面前的人,“你先来,那你先与我进来吧。”说完,徐福没再看那人一脸欣喜若狂的表情,而是转头看向其他人,在他们脸上变色之前,出声道:“我知你们心急,但既然你们后来,那便要按照这个顺序来,若是心急等不了,去寻他人便是。”
这镇上哪里还有个他人可以寻?他们甚至都派人到附近去寻有本事的方士了,但死活就是寻不到。
不就是按照顺序来等一等吗?这些人暗暗一咬牙,齐齐露出笑容来,作宽宏状,道:“是是,先生说得对,我们愿意等的。”
徐福转身将那人带进了屋子。
进了屋后,那人倒也不敢视线乱飘,他甚至都不敢在徐福面前落座,徐福坐下来后,他忙躬着腰,姿态摆得极低与徐福交谈。
徐福虽然因为坐下来,看上去比他矮了许多,但那人却惊觉,自己在对方的面前,气势仿佛被碾压到了泥土里去。
那人暗暗惊心。
这位先生说不定真的有大本事!他定了定神,这才将危急的情况一一道来。
“家中姑娘从昨日起,便一句话也不说,目光木呆呆的,谁叫也不理,食物不吃,水也不喝……这就是铁打的人也受不了啊……”那人越说脸上的悲苦色越加浓重。
可见那姑娘突然表现出的诡异,将家中人实在吓得够呛。
“可有撞过什么邪祟?”徐福不急不忙地问道。
这还是他头一次,正儿八经地假装成捉鬼驱邪的神棍。业务不够熟练的徐福,很努力地装着专业。大约是他那一身气质信服力实在太强,那人全然没发现徐福的不专业。
“未、未曾啊,家中姑娘平日里出门较少,只是前两天,因为家中郎君染病,姑娘便替郎君到周家妇人那里去求了药。”
徐福点了点头,“姑娘如今可能见人?单从你的描述,我并不能贸然断定是出了什么问题,最好便是再见一见人,我方能对着症状去下手解决。”
“能的,先生要见,那定然是能见的!”那人激动地道。
“走吧,我过去瞧一瞧,此事恐有些棘手。”
听见“棘手”两个字,那人脸色白了白,但还是强撑着脸上殷切的笑意,请徐福出了屋门。
见徐福一出来,其他还守在旁边的人顿时又涌了上来,“先生可好了?先生可能听我说一说?”
走在徐福身侧的人脸色大变,怒道:“先生现在要与我回去,你们急什么?”
其他人虽有不满,但毕竟不敢在徐福跟前闹腾,于是只得将心中的不满都憋了回去。
“你们在这里做什么?”嬴政带着两三侍从,从外面走进来,脸色黑沉,极具威慑力。
众人不自觉地打了个哆嗦,暗暗道,这先生的男人,脾气怎的这样不好?而且面色厉起来,竟然这样可怖……这样的人,竟然也能与先生走到一处去……那些人心中腹诽不已,面上却是笑眯眯的,“我们是来求先生施个援手的。”
“施什么援手?”嬴政面色更冷,他称职地扮着黑脸。
这也是他与徐福早早便商量好了的,此举不过是加重人们的印象,让他们清楚记得,当初是他们求徐福去的,而不是徐福自己要去的。自然也不可能有人会将这些事,往徐福头上去联想。
哪怕到时候那杨老板聪明一回,找出背后操纵的大手,知道害得他计划失败的人是谁,他说出来也并不会有人相信。
“家中有人出了事,求先生过去解救……”他们尴尬地笑笑道。
嬴政看向徐福这方,语气陡然柔和了不少,两相对比,简直是完完全全的两副面孔,“你要随他们去看一看?”
徐福点头,“救人也算是功德。”
嬴政皱了皱眉,不悦道:“那我陪你前去。”
“这……”徐福迟疑地看向身旁的人。
嬴政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冷冷地看着那人道:“如何?”
那人很努力地控制住让自己不要腿软,笑道:“那、那自然是行的。”
“那走吧。”嬴政伸手,将徐福拉到自己身侧来,随后吩咐身后的侍从,“你们去看着那俩小家伙。”
“喏。”侍从的目光凉凉地从众人身上扫过,直将他们扫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随后才上了楼。
众人心中忍不住犯嘀咕,这人到底什么来头?明明之前到镇上来的时候看上去还有些落魄,听人说还差点落到去住草屋的境地,怎么现在又变得排场如此大?众人想不出个结果,只能暗暗在心中告诫自己。
要更尊敬那徐先生……
徐福一行人很快出了客栈,有嬴政在侧,那人在路上连一句话也不敢与徐福说,不仅如此,还全程都绷紧了心,出于本能地对着嬴政畏惧不已。
他们进了府,府中家仆将他们请到了院子中去,那院子里呆呆地站着一人。
那是个年轻姑娘,尚未及笄的年纪,头发披散在身后,大大的眼睛呆滞地瞧着前方,像是还没能从梦魇中摆脱出来。
徐福走上前去,发现布条应该已经不在她身上了。
姑娘之所以会这样,只是被上身的后遗症而已。
你想啊,一块布条儿附到身上。
那布条儿本来就算是死物,只吃过徐福的精血,那布条儿又怎么可能会吃人的食物,怎么会说话,怎么会搭理人呢?布条在得到徐福的指示后,本来是打算做一些更能吓住人的事,谁能想到,那布条儿只是按照本性,拒绝吃喝说话,就已经将家中人吓得不轻了。
徐福觉得,这个程度倒也刚好合适。
这样刚好能弄得人心惶惶,但又不至于将人吓得方寸大乱,甚至做出些极端的事来。
“如、如何?”不多时,这姑娘的家里人便跟着出来了,他们围在徐福的身旁,小心地出声问着这姑娘的情况。
因为徐福身侧还站着一个嬴政,这些人就是心中再惶然,也不敢挤到徐福身边去。
这时徐福立刻感觉到了,带着嬴政在身旁的好处,至少他可以不用被吵得心慌,被挤得难受了。
“像是被谁上身了一样……”徐福皱眉,装模作样地思考起来。
旁边的人连忙道:“可不是吗?现在这模样就跟被谁上了身一样!”
“但这并非上身。”徐福肯定道。
“那、那这是什么?”旁人一脸迷茫。
“若是上身,你家姑娘的神魂定然都没了,但现在她的三魂七魄分明都还在。只是她精神呆滞,倒像是接触了何物后的后遗症。如今我只能暂时给她施个法,让她不拒吃喝,但若要恢复到从前的模样,我还得仔细琢磨一番。”
“好好!先这样也好……”
只要能吃喝,那至少不会让人饿死或渴死。
“过来。”徐福对姑娘招了招手。
那姑娘突然转过头来,瞥了徐福一眼,不自不觉便往他这个方向走了过来。
旁边的人见状,瞪大了眼,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
他们哪里知道,若是他们有人能长着徐福这样的一张脸,足够夺目,那也能将那姑娘吸引过来了。
巫书上记载的是,在出现后遗症后,用那人平日喜好的东西,唤回她的注意力就好。
徐福不知她喜欢什么,也就先出声叫她试试了,没想到那姑娘定定地看着自己的脸,竟是真的就这样走过来了。
可见……大约……人就算没了知觉……也是本能喜好美色的。
只是嬴政瞧着这一幕,脸色黑了黑,和周围满面喜悦的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取露水,雨水,井水来。”徐福略略一思虑,随口胡诌了一句。
“这是做什么?”问的人将声音压得降低,生怕冒犯了徐福。
“露水、雨水、井水乃是汇合天下灵气的存在,它们将能起到极大的作用。”
别的这些人都听不懂,但他们能听出,“汇合天下灵气”,那一定是个好东西!于是他们匆匆忙忙的去找露水和井水,只有那雨水,平日里谁会去收集啊?一时间倒是拿不出的。
青铜器中装着水,被盛到徐福的跟前来。
徐福沾了些水,点在那姑娘的太阳穴和眼皮之上。
其实就是让那姑娘受凉意,好早些清醒过来。若是徐福手头有瓶风油精,那定然能将那姑娘直接给熏醒。
所以看上去逼格极高,仿佛真的汇聚灵气的玩意儿,拿来也就只有这么个作用,糊弄一下这些人罢了。
“然后呢?”他们紧张地问,同时目光紧紧地盯着徐福,似乎生怕错过任何一个大场面。
然后……然后其实我也不知道。
徐福面上淡定,装作迟疑地道:“其实这样已经足以,那水被我加持过后,便具有镇压邪祟的作用,但、但姑娘瞧上去,似乎并非撞了邪祟。倒像是失了体内的精气,……”
“那这精气如何寻回来啊?”
“暂时寻不回来,只能以物代替。”
“以何物?只要先生开口说,那我们定然给先生找来!”
“你们之中,何人与她有直系血缘的关系?”
“我,我乃是她的兄长。”一年轻男子直接站了出来,他目光热灼地看着徐福,其中掩藏着一点不信任的色彩。
不过徐福并不在意,不管这些人信不信他能解决此事,反正他的目的都已经达到了。
“那便劳烦阁下割开手指,我只要一滴血。”
“一滴血?”
“是,这一滴血,便代表你体内的精气了,用它来代替令妹体内的精血,以假乱真,身体被欺骗过去后,短期内是可以用的。至于找回她本身的精气,那便要去寻找到源头方能成功。”徐福虽然说得复杂又困难,但正是因为这一番复杂,才让这家的人深信不疑。
若是徐福一上来,便轻松解决了,那才令人觉得奇怪呢。
那年轻男子虽然不是绝对信任徐福的本事,但一滴血用来救妹妹,他还是不吝啬的,他当机立断地用小刀割开了手指。
“点在她唇上。”徐福并不打算自己沾了血再去碰那姑娘的唇,若是这样的话,肯定会引起嬴政的不快。
徐福可没有打算让嬴政不快。
“好。”男子挤出指尖的血,点在那姑娘的唇上。
布条儿是极耗精血的,它缠在姑娘身上的时候,也难免带走一些那姑娘的精气,如今用血替以精气,也算勉强能顶个用处。
血滴在那姑娘的唇边晕开,她不自觉地眨了眨眼,突然倒了下去,众人被她吓了一跳,年轻男子匆忙捞住她的身体,怒道:“这是怎么回事?”
他面色不善地瞪着徐福,若非怀中还抱着他的妹妹,他恐怕就忍不住冲上前来揪住徐福的衣领,厉声质问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