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大猷不慌不忙,高声道:“众军听好,火炮、火铳一律对准点好火头,鞑子到五十步点火,平射打马!”闽军人人听令。刹那间,原本接连放射的火铳火炮声音,俱都沉寂下来,只听见越来越响的马蹄。片刻,猛然间又是乒乒乓乓的炮铳响声,前后千余下混作片,声音大得出气。一排大小弹丸,如同卷地铁链,朝着迎面而来的蒙古骑兵削去。在弹丸打击下,冲在前面的马匹纷纷被打倒。四人抬着大木头,只要倒了一骑,那便是桌子缺了一腿,在猛冲之下,或倾覆,或倒载,便是有那骑术精湛的,及时控马,速度也慢了下来。还有的马匹被巨响所震撼,裹足不前,大木头的一冲之势也缓了。一时间,车城周围尽是满地乱滚的大木头、蒙古兵和战马。还有些人马跑歪了道,后面的还是猛冲上来,前后绊在一起,于是相互撞倒,人喊马嘶,乱成一团。
然而数百根木头飞撞过来,俞大猷闽兵火力再猛,难免疏漏。阵势东边炮火稍弱,便有一群蒙古骑兵未被阻挡,直突奔到阵前,一起撒手,尖头大木便凭借惯性,彷如导弹一般飞过来。十多根大木头飞撞过来,但听得轰隆隆嘎啦啦连声响,有一辆偏箱车被撞得翻倒,另有一辆车底板被撞破,车轮轴也折断。东边的蒙古兵齐声呐喊,这样车城便出现一个数丈大小的缺口。那些蒙古骑兵,策马扬鞭,都往这缺口冲来。
严鸿虽然不懂用兵,但毕竟看过不少电影电视,心知此刻绝不能乱。若是一处被突破,就搞的全线动摇。被蒙古人继续多处突破,那么大家都是死路一条。好在这车城地方不大,里面兵力集中,机动兵力还很充足。他赶紧对俞大猷道:“俞将军。你的人继续守围子。我的人来堵缺口!”俞大猷点点头,严鸿便手持喇叭高叫:“闽军将士继续守围子。堵口子的事儿交给锦衣卫!云初起,你来指挥!”
云初起高声道:“遵令!锦衣卫,列队,正飞。带第二、第三队准备开火!”叶正飞嘀咕一声:“你老兄指挥得倒是便利,反正叫我开火就是。”也不多言,赶紧指挥锦衣卫二百多只鸟铳架好,火盆、弹药一应俱全,前排三十余人手持盾牌,挡住蒙古兵的飞箭。待等蒙古军前锋刚到缺口前时,一声号令。子弹又泼水般打过去,当即将头前的蒙古兵打倒十多个。
蒙古兵窝囊了半日,如今找到这么个缺口,如何能轻易放弃?前面的倒了。后面的不避不让,或跃马,或践踏,直接往前趟,瞬间杀入圈子之中。王霆怒喝一声,拔出手中绣春刀,策马上前。背后一群锦衣卫也都纷纷迎上,在缺口处形成双方骑兵混战的局面。锦衣卫虽奋不顾身,毕竟多数人马上功夫,不能与蒙古人相比。这缺口处混战,比的就是狭路相逢勇者胜,大家都是勇者,考的就是功夫更硬。这一点上,锦衣卫却吃了亏。叶正飞指挥火枪队,从两边一阵一阵射击蒙古人的后队,使得蒙古人队伍后面不断有人倒下,影响了生力人马的投入。但另一方面说,整个车城外面的蒙古骑兵多达两万,兵力超过车城内的明军好几倍,辛爱黄台吉又是发了狠要把严鸿碾掉,这就使得他们根本不在乎伤亡,继续源源不断地汇集过来。
严鸿看见,急道:“梁老兄,青砚,商子强,你们也都上去打,一定要把鞑子给赶出去!”梁如飞道:“遵命!”飞身跃出。张青砚道声:“相公,你多加小心。”商子强则是一言不发,便带着锦衣卫十二生肖投入战团。这几人都是武艺上的好手,身法矫健,杀伐狠辣。虽则在万马军中,个人武艺起不到决定性作用,但在两军狭路相持时,还是颇有优势的。梁如飞、张青砚皆不骑马而步行,也不寻蒙古兵正面厮杀。只看见有蒙古兵正与锦衣卫交锋的,便从旁边掠上,或刀剑,或暗器,偷下杀手。蒙古兵与这等高手相对,便是正面搏击也占不到便宜,何况是旁侧偷袭?这么一连给他们俩搞死了十余名蒙古兵。商子强等十二人也是故技重施,专门盯着冲得最近的蒙古骑兵,每次都是三四个人围攻一个人。这么着,虽然在缺口处,总体看是蒙古兵在节节进逼,锦衣卫抵抗吃力,但这十多个高手如鬼魅般掠来掠去,再加上叶正飞的火枪队一阵接一阵倾泻弹药,却使得蒙古兵的死伤比锦衣卫要多得多。
双方正战得激烈,又听得车城外面杀声暴起,原来是马芳亲率千余边军铁骑,又从车城北面杀出,转头向东,抄袭集中突破这一路蒙古军的后路。外围尚有不少蒙古军,哪里肯让他们如此得逞,当即有千余人上前截杀。于是两家又激烈火拼起来。这一番,是棋逢对手,将遇良才,上万个马蹄子交错进退,不断有人落马。马芳的骑兵总算有一样优势,背靠着俞大猷的车城,得到车城里炮火支援。那佛郎机炮火力可达数里,每个铅字重一斤,平底打出去如雷似风,蒙古人如何抵挡?那灭虏炮发射起来声若巨雷,能达一二里之外,穿甲透肉,喋血断骨。那虎蹲炮打的是碎石子,射程不远,但近距离却是面杀伤。两家骑兵对战,车城内的闽兵便用这些炮火对着蒙古骑兵外围不断修削。马芳部下骑兵本自精锐,如此自是立于不败之地。鏖战一刻,终将这队蒙古击退。接着马芳策马舞刀,往东边缺口阵后杀来。大刀挥舞得如同车轮一般,刀光血光同飞,风声叫声共振,一马当先,将蒙古军一名十夫长、一名小卒砍下马来。此刻蒙军大队骑兵,正猬集在东边缺口处往里冲突,被马芳骑兵从背后撞来,要紧分头迎战。这一下,往里面冲突的劲头自然泄了。原本骑兵与步兵相斗,主要优势一是居高临下的砍杀,二是机动力和冲击力。如今蒙古骑兵内有锦衣卫拼命抵挡,外有马芳绕袭后路,数千之众基本上停下来阵战,便成为车城内火力的最好靶子。闽兵和锦衣卫一阵接一阵鸟铳、火铳、虎蹲炮,每一阵都打倒不少人。再加上马芳铁骑的反复进逼,蒙古军终于挡不住,哗地后撤。俞大猷赶紧指挥车城中备用的车辆上前,堵住缺口。马芳亦率骑兵回阵。这一次冲击,蒙古军又是死伤甚多,但车城内的锦衣卫、闽兵,以及出城的边军骑兵,损伤倒也不小。
俞大猷等马芳所部都进了城,又道:“鞑虏被这一阵杀退,气也泄了。我们赶紧南撤。”于是指挥闽军,推动偏箱车,又缓缓向马莲堡退去。这一回,蒙古骑兵似乎也被刚才的一番大战给弄得筋疲力尽,居然并不曾再有大规模截杀行动。黄昏时分,严鸿一军终于退回马莲堡。
退回城堡之中,严鸿这才觉得自己腿都有些发软了。回头看看外面战场上狼藉的尸首,严鸿暗自后怕。再想想,今天自己出城的军队不过四五千人,对面的蒙古人少说有一万多。明朝这许多年,蒙古始终是边疆大患,自己居然能和好几倍的蒙古兵打成平手,娘的,也称得上是大明朝一等一的名将了吧。这么一想,顿时觉得自己个儿也高了,肺活量也大了。刚才发软的腿也一下绷得笔直,哼哼一声,对王霆道:“王千户,吩咐城中边军,防守好四门。召集诸位将军,来本钦差的房里商议军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