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鸿心中暗笑,看来自个前天夜里把杨顺吓得不轻。他咳嗽一声:“既然如此,那便商议这犒军正事。本钦差既奉天家旨意,前来宣大颁奖,务必使边庭将士,人人得沐天恩。因此,这犒赏务必下发到士卒手中,便是有那在与鞑子鏖战中负伤、阵亡的,务必也给抚恤。不然,让这些为国捐躯的将士无依无靠,大家于心何忍?”
众文武都点头。严鸿又道:“本钦差也不是糊涂人,边庭征战频繁,有时军户逃亡,或者伤亡后不及补报等等,兵与额有些出入,都不是什么大事。诸位也都是要养家糊口的,我自不会求全责备。然而,凡是总得留三分余地,诸位扪心自问,这宣大之地能够守住,京城能够平安,大明江山能够稳当,一半也是靠将士们用命堆出来的。诸位在任上,当然最好升官发财,若是把这根基动摇了,还好不好呢?所以,诸位回去之后,烦请将各部的兵马、各卫军户,都造册送来,然后本钦差来分派犒赏。诸位这数字拿来,我自不会上报朝廷,也不会给别的衙门看,仅用此次分发犒赏,到时候也少不了诸位的好处。但是,诸位也别糊弄我,若是数字出的茬子大了,别怪本钦差不讲交情。”
众文武见严鸿把话说到这一层,不禁都悚然,连忙称是。严鸿笑道:“如此,便辛苦诸位了。两日之内,却把名单与我。”
众人退去后,独有阎儒留下来道:“钦差大老爷,学生这里尚有一事,须得禀告。”
严鸿道:“请说。”
阎儒道:“前夜里有军户和家眷聚众闹饷,回去后大帅令学生查了一查。大同镇毕竟是总督衙门所在,有标营弹压,一些军户闹不起大风波。但却有一处,那宣府副总兵马芳,素来骄横狂妄。这两年每逢有犒赏,总是第一个出来闹事,不是说赏银发少了,便是说布匹太旧。他手下那帮骄兵悍卒,也是一个个耀武扬威,甚至公然辱骂上官。此次钦差发饷,大帅也担心,此人不要再闹些麻烦出来。”
严鸿笑道:“我道何事,这个无妨。本钦差奉旨犒赏,只要公正公平,一般将士,如何会来寻衅?马芳就算脾性骄横,他难道敢造反?至于说当兵的骂上几句,这又怕甚么?你还能把他嘴巴缝起来?”
阎儒道:“单说如此,倒也罢了。可是前夜里的闹赏,学生查了下,这其中有人散步谣言,甚至煽动聚集。这背后策划的人,说不好倒是白莲教徒哩。而那马芳本是蒙古逃过来的,当初俺答待他不薄。且此人素来喜欢招降纳叛,军中北归之人、蒙古降兵及江湖拳师甚多,鱼龙混杂。据言,白莲教在马芳军中也甚是猖獗。因此学生有些疑惑,担心这其中实有名堂。”
听得“白莲教”三个字,严鸿双眉一挑。这白莲教非但是大明朝心腹之患,而且与他严鸿的仇恨实在不小。前年他破了白莲教在北京城西边永平庄的伪皇国,去年下山东更是将白莲教总坛一系尽数剿灭,诛杀护法使王玄和两大长老,歼灭白莲教伪军近十万。而今年在海上,又险些遭到白莲教金刚佛的暗算。彼此之间可谓仇深似海。宣大之地,接近蒙古,而白莲教赵全背后的靠山正是西蒙古大汗俺答。白莲教选这么个当口来闹事,那实在是太正常了。
老实说,对于杨顺、路楷、阎儒等人轮番的给马芳泼的脏水,严鸿是抱着将信将疑的态度。毕竟这几个人本来就是一路,而马芳则是得到岳丈陆炳亲自推荐。再加上本地锦衣千户杨大业的介绍,严鸿心头其实是倾向这马芳本是良将,因为不肯阿附杨顺而被构陷。但现在听阎儒说到马芳军中可能有白莲教,进而煽动闹饷,那根阶级斗争的弦却立刻绷得贼紧。这马芳军中若真是成了白莲教的贼窝子,那可不得了。自己断不能容宣大重地有这么个定时炸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