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鸿这一番威逼利诱出来,却看一两万人齐刷刷跪下,都叫:“钦差大老爷在上,小的们有礼了。”
严鸿不禁大乐,在山东那一次,可只有海瑞才有这待遇啊,自个如今也享受万人朝拜了。他单手一抬:“各位将士,各位父老请起,有何冤屈,都与我说来。”
当下有个为头的五十多岁的老兵,站了出来,行礼道:“钦差大老爷,小的们为朝廷当军户,边庭上一刀一枪,也杀过鞑子,也吃鞑子伤过不少弟兄。可是近来军饷发的越来越慢,克扣的又厉害,小的们实在忍不住了。还请大老爷开恩,给小的们一条活路啊。”他这番话说完,旁边的士卒、家眷,都连着磕头:“请大老爷开恩!”
严鸿道:“你这人却叫什么名字?”
老兵道:“小的叫做雷亭,在这边庭也打了三十多年仗,所幸命大不曾死。但如今却快要饿死了。大老爷,小的所说,若有半句假话,你把我五马分尸,我也全无怨言。”
严鸿看了身边的杨顺一眼,见这位总督叔父面如土色,嘴唇紧咬。他忙道:“诸位将士,你们在边庭与鞑子作战,这番辛苦,万岁爷自然知道。近来水旱灾荒,白莲倭寇,闹腾不休,因此国家财政,略有些紧张,由此耽误了诸位的生息,也是有的。但此次万岁爷派我前来,正是要清查边军的生活,若是果有拖欠,自然会想法解决。你看这校场堆积如山的钱粮,那不是给你们的?你等有甚困难,都不妨前来诉说,但聚众鼓噪,到这校场来闹饷,那可就大大的不对。雷亭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这里的一两万人,莫非是你聚集来的?”
雷亭要紧道:“大老爷误会了,小的不过是个普通伍长,哪里有聚集这许多人的道理?不瞒大老爷说,今天咱大同内外,忽然有流言传来,说……说这校场的钱物,本是万岁爷拨下来犒赏咱边军的,可现在有贪官污吏要从中鱼肉,不分了。大老爷,咱边军一家老小,指望着这点犒赏度日,有的还欠了标营的阎王债,这犒赏要是被人截了,那真真是要了一家老小性命。大家一时着急,就都来了,倒没有人邀约。大老爷开恩啊。”
严鸿点头,高声道:“既然如此,本官人已在此,这校场的钱物,自然不会少大家的。你等在九边要地,为国朝捍卫边庭,更保护千百万州县父老,不受鞑子蹂躏,这是何等光荣之事!便是受了委屈,本钦差辕门又没有禁止你递状子。这般上街,实在是有失国朝体统,今后不可再如此。好了,你等还有甚事?若无事,便自散去!”
那些军户、眷属熙熙攘攘一阵,便都渐渐散去。严鸿待等人去的差不多了,打马进了校场,却看俞大猷依然是全身披挂,站在车阵里面,不曾挪动。严鸿高声道:“俞将军,今日却是威风。”
俞大猷这才拱手道:“严钦差,末将有要事在身,今夜又不太平,不敢见礼,还请原谅。”
严鸿笑道:“俞将军治军严谨,在万众之前如山岳岿然不动,本钦差甚是佩服。这校场的犒军钱物,都没少吧?”
俞大猷道:“末将分派士卒,严密看守,并无缺少。”
严鸿点头道:“好,这犒赏钱物,俞将军也知非同小可。边庭士卒和家眷,都靠它过年。你这份辛苦,回京之后,本钦差自有回报。”说着又转向杨顺:“叔父,今夜却闹这么一出,倒也有趣。”
杨顺受这一惊,舌头都有点不直:“待我回去严厉查问,把那为头的兵痞抓起来,军法从事!”
严鸿道:“别,您这一闹,只怕兵变真要出来了。叔父啊,按我说的办,回头把犒赏发了,自然平安无事。这样吧,明日小侄在行辕休息,后日里,您与大同一众文武,都到钦差行辕来,咱们合议合议这犒军之事。”
杨顺见严鸿这般说了,岂敢有不从?只得点头称是。于是两边分道扬镳,严鸿带领锦衣卫自回行辕,杨顺带标营回转总督府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