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鸿也知张青砚所说有理,此去沈家庄,其实颇有凶险,尤其既要除掉严府的祸患,还要尽量不暴露目标。有张青砚这样精明的好手暗中一路,确实可以发挥单纯靠硬拼不能完成的力量。因此他不再坚持,轻抚她的头发道:“如此,有劳青砚你了。哎,我当初对你说,让你入了严府,便享尽荣华富贵,不再受那江湖上风霜雨雪的苦。如今却还要累你出生入死。这是相公我亏待你了。”
张青砚被他这么一说,两行清泪流下,紧紧抱住严鸿道:“相公,有你对我这份心,我便是身败名裂,也甘心了。只是,只是我若有什么不测,有什么犯错惹你生气的地方,你不要忘了我是为你就好。”
严鸿自然抱着她宽慰一番。过不了一顿饭功夫,王霆和梁如飞入帐来辞行,说是准备停到,便要出发。严鸿想到这帮人是要去庄子里杀人放火,尤其少不得残害多少无辜的老幼。他虽则在大明官场混了两三年,单是上千人的厮杀场面也看过好几次,早已不复当初穿越前那个纯情地青,然而要直接对百姓下手,毕竟心中留有几分不忍。一时之间,竟似想要阻止他们,别让出发。可是转念又想,若不能除掉沈炼,严府的势力怕也要根基动摇。两害相权,也只得如此。因此,咬一咬牙,挥挥手道:“去吧。”
王霆、梁如飞等人出后,张青砚对严鸿一笑:“相公,我也去了。”严鸿点一点头:“你多加小心。实有不妥,立刻回来,我调动兵马再去沈家庄也好,你却千万不要出事。”
待等张青砚也离开,严鸿独坐帐中,看着周围的灯烛火焰跳动,心潮起伏。一会儿,他眼前仿佛出现幻想,白日里去过的沈家庄烧成一片火海,几个老太太、小孩儿奔走哭喊,却被锦衣卫纵马砍倒。然而一忽儿,他又仿佛看到,朝廷上皇帝龙颜大怒,却看不清面目。圣旨下时,将他父亲严世藩五花大绑,推出斩首。他祖母欧阳夫人哭得肝肠寸断,他的一帮姬妾,也被全部逮捕,一个个以泪洗面,被士兵推攮着。自己既然已经走到了这一步,为了家族的利益,有些事情也不得不干。念及此,再想想那已在孙月蓉腹中的孩儿,严鸿猛然锤了一下桌子,高声道:“拿酒来!”
沈家庄北的荒野上,二十余骑朝南疾驰。马背上二十余人,个个蒙面,身上穿的都是绿林中人的服色,手中的兵器也是有刀有剑,有棍有斧。这正是严鸿派出的锦衣卫和家丁队伍。锦衣卫是杨大业、王霆等四个正副千户,加陆炳的十二亲卫,严府中人则是梁如飞等六个家将。
同一时刻,沈家庄西边的野地上,亦有四五十骑在向东奔驰。马背上的人也是蒙面杂色服饰,手中十八般兵器俱全,一副山野草寇的势头。但是其中有一些人,背上却还背着火器。为头的一个大汉,低声道:“加紧些!这一回要是不能办掉姓沈的,只怕老军门有些糟糕,咱哥们谁逃得了好去?”
在锦衣卫那一队更朝东的一处,却还有一骑在孤零零的南驰。这匹马的脚力显然比常马更好,因此这一骑行得也快得多。马上的蒙面女子,自然是张青砚了。行走江湖数年,威名远扬的青衫龙女,此刻秀眉紧蹙,心念起伏。她自知,这一去,自己便是没有了回头路。以往的江湖侠名,同道恩义,如今便也都失去了。纵然隐瞒一时,终究不再有转圜的余地。只为现下严府里那个金龟婿,自己竟要舍去多年的过往。虽则女侠这一条路子,当初也不是她自己选的,走这条路子她也并不愉快,然而终究此刻要一刀两断的放弃,却也难免纠结。
张青砚脑海里黑白翻腾,想想在严府里的锦衣玉食,荣华富贵,再想想往日里江湖上的风餐露宿,血雨腥风。若是今夜不能将沈炼灭口,只怕朝廷里严门势力要被重挫,那时又如何保得自己的富贵生活?自己已然失身严鸿,严府若倒,自己又能到哪去安生?再想想往日在师门里,自己被师姐夏紫苏凌虐的情形,张青砚银牙一咬:只好对不起江湖同道了。但愿此去锦衣卫和严府家丁便能得手,自己不需出手,那是最好的。
二更时分,两股相互不知道的队伍,不知不觉渐渐靠近了。下一刻,两边几乎都有人发现了对方。
“长官,那边有马队!”
“二哥,响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