钦差大队启程,穿过蔚州,赶奔大同。趁着赶路的当口,路楷一头钻进了严鸿的马车。见车内一个身高腿长的女子与严鸿靠在一处,另外有三个女子在一旁相陪。陆楷不敢多看,低头道:“大公子,此处没有外人,下官斗胆一问。您此来,不知是何章程?难道也要像对济南刘才那样,将杨顺拿下问罪么?”
严鸿将手放在孙月蓉肚子上,反问道:“这事你先别问我,我倒要问问路直指。杨顺坐镇大同,总领宣大军务,位高权重。但不知他是个有能的能吏,还是个无能的昏官?”
路楷干脆道:“杨大帅凤貌鸡胆,虎皮羊质,优柔寡断,不明军机。乃是个一等一的昏官。”说到此,他顿了一顿,又道:“可他对元翁和小阁老忠心耿耿,天日可鉴。自上任以来,为严家筹措金银,备办财货,从未落于人后。更是拼了命想要做出一番成绩,为的只是让元翁面上有光,小阁老心中欢喜,大公子不可不查。”
路楷也不愧是个能做到巡按的角色,说话着实有自己的技术性。他首先不隐瞒杨顺的无能,但更重要的是,他向严鸿说明了杨顺的优点。他够忠!
站在严府的立场上,能不能干活,是能力问题。为谁干活,这是立场问题。而立场问题比能力问题要重要的多,跑错了方向,你的腿越快,离终点就越远。杨顺占一个立场正确,那么对严府来说,就是可用之才。至于说能力问题,这个倒是次要的,边关上那么多忠臣良将,还有十几万劲卒,靠他们与俺达撕杀,也未必就敌不住。相反,若是杨顺三心二意,对严家阳奉阴违,另怀异志,那才是严门死敌,必须除之而后快。
严鸿点头道:“那今年和去年,咱们边关上,到底是败了,还是胜了?我要听实话。”
路楷见那几个女人没有回避的意思,知道这必然是大公子的贴身人,自己可不敢说什么屏退左右的鸟话。他犹豫片刻,只得回道:“大公子,下官是文官,不是武将。这沙场上的事,实在说不清楚。您要问胜败,我也不敢诓您,我只能说蒙古人来了,又撤了。委实扔下了数千尸体。只是咱们死的人,终归比蒙古人多。”
严鸿听他叙说,大致明白了怎么回事。基本上,就是蒙古人主动发起了进攻,双方打了几仗,蒙古军最终撤退,而明军伤亡更多。
自来战争胜负,伤亡对比固然是一个重要参数,但也不是唯一因素。杀敌一万,自损三千的就是很不容易,甚至敌死一千,自损八百这种事,那不是人人都打的出来的。
以当时明朝和蒙古的战争来说,蒙古人的机动力,灵活性以及野战能力、单兵素质都强于明军。而明军的优势在于深沟高垒,有城池可以依托,有火器可以使用。这些因素,使得明军在在防御战上,可以占据有利因素,取得一定的优势。等到野战的时候,这些就不大成了。
从在战略上,蒙古人屡屡入寇,明朝是处于被动挨打的地位,难以掌握战略主动。因此往往打退蒙古人的进攻,不损失太多的城池,百姓,就算是胜利了。死亡数字,反倒不那么重要。
这是在客观上国家军队特色决定的,慢说是杨顺这等人物,任是翁万达、杨博这样的名将也未必拿得出好办法。当年翁万达的一大功劳,就是修筑了若干里的边墙,为大明朝的将士提供了防御屏障。至于说野战争锋,破阵灭敌,那是洪武、永乐年的事,如今可讲究不起了。早些年曾铣倒是确实动过主动进击,收复河套的脑筋,还得到夏言的支持。可这俩后来不都被严嵩和陆炳勾结给干掉了么。这事儿就再也休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