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这事儿放在观场上算怎么回事呢?谁做工作都是要成绩,你要说这一代没成绩,但打下根基,到下一代能够收获,那大家也能接受。比如陆炳,若是某件大事需要办上一二十年,陆炳自己享受不到成功,能让自己女婿严鸿享受,也是好的。但是刘守有一下子把日子支到了几百年以后,起码是十几代人,鬼知道那时的锦衣缇帅是谁、各位堂官是谁?陆炳除非疯了,否则怎么可能听这鬼话,冒着偌大嫲烦,费劲调配人力、物力、财力,为的是给十几代以后的后任享受功劳的事?
反正彼此早就闹翻了,严鸿乐得抓紧一切机会对刘守有进行打压,当下冷笑一声道:“刘老兄说的好笑话!十几代啊,我严某骨头也成灰了。到那时候,在坐的诸位,还有谁能看到啊?我们这一代人出钱出力还要挨骂,让十几代以后的人得利。这样的高见,恕在下难以认可。”
一旁有一位指挥同知诸葛智笑道:“严公子说的极是,我辈何苦为他人做了嫁衣裳。更别说,这几百年间的事谁说得准,你能料定就真按那异人说的一般?刘佥事雄心壮志自是好的,不过么,有此恒心,还不如带着你家丁去把西山上当道那个土丘给挖平了,也算给京师做个贡献。我算计着您老兄子又生孙孙又生子,大约还能比那西洋卫所出正绩要快一些。”
慕登高不知道几时也睁开了眼睛,咂嘴道:“老朽我方才做梦。梦到有乌龟王八蛋,就要老头子的孙子去爪哇国,去买神牛。说是将来能让我十几代玄孙得利。气的老夫啊,连觉都睡不下去了。这乌龟要是在我面前,我肯定砸死了它。老夫的子孙好好的,凭什么要派到爪哇国去?孙子都给派出去了,玄孙还有没有,谁说得上?”
刘守有知他是指桑骂槐的骂闲街,且这老头与严鸿一个鼻孔出气,在卫里算不得秘密,这是给严鸿帮腔呢。可是这老东西虽然老而无能,奈何资历老,辈分大,更兼做惯了乌龟,颇会拉帮结拜,呼朋唤友,连陆大都督都不差遣他干活,若是跟他对骂,那自讨没趣。刘守有只得暗气暗憋。
慕登高见刘守有不答话,更加嚣张,又打个哈欠道:“后来老朽我又想了想,这乌龟也不是蠢蛋,何必出这种馊主意?啊哈,原来老夫的孙子若是去了爪哇国,这中间支出来的钱粮,他就可以自己中饱私囊了!”
这慕老头的话甚是诛心。刘守有是负责西洋各卫钱粮核销的,目前这就是个笑话一样的岗位,没人没钱,连下属都没有。但如果锦衣卫真在东西两洋设立卫所,他这个位置可就变的炙手可热了。慕登高这话,就是暗指刘守有为了替自己揽权要钱,故意提出这个议案,为了自己捞好处,不惜把锦衣卫的同僚发配到东西两洋去与夷人为伍。
这一下,可就踩着了大家的鸡眼。谁好好的上国天朝人不当,去夷地住着?听说那夷地气候干燥,五谷不生,夷人都把牛羊肉磨成粉当粮食,吃下去拉不出大便,所以要进口天朝的茶叶来解。这种拉不出屎的地方,谁他娘爱去受活罪啊!刘守有其实并无这等借机牟利的心思,结果被老头一说,大家看他的眼神也多了几分鄙夷,直让他恨不得含血喷天,以证清白。
陆炳见刘守有成为众矢之的,笑道:“算了算了。刘佥事也是一片好心,大家就不要多说了,慕老,您接着做梦,放心,没人把您孙子往爪哇国送。”大家又是一阵哄笑。
待笑声平息,严鸿正色道:“陆大都督,下官也有话要说。”
陆炳道:“讲。”
严鸿咳嗽一声道:“下官以为,方才刘兄说的,也非一无是处。去芜存菁,也能找到几句人话。开海两洋,势在必行,这是没错的。但是说于海外设卫大可不必,我们锦衣卫,是天子鹰犬,圣上亲军,要防的是有人挖天子的墙角,动天家的脑筋。若是好高骛远,放着眼前的大事不管,反去扯那一万里外的淡,那就无趣了。”
陆炳道:“不错,眼前这事儿如何做?”
严鸿道:“锦衣卫既为皇上亲军,当为皇上分忧。皇上为何要开海?无非为了通番生意,收取商税,弥补国用。若是开海之后收不上税来,那不但于国家无益,反而平添许多麻烦。可是,下官视察东南兵备时,曾与沿海商人打过交道。他们公开走私,规模庞大,不避官府。扬州盐商与锦衣百户勾结,为非作歹,目无官府,这些都是有的。我认为与其把脑子用在不着边际的地方,不如立足眼下,看好这眼前的问题。把眼前这问题解决掉,让商税能好好收上来,便是大功一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