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先万寿巡检司日子清苦,当兵的没精打采,盐贩子也不把他们放在眼里。自从来了宁巡检,大家才算有了指望。虽然说这巡检安插了不少自己的私人,可是那又有什么关系呢?靠着罚款,每人腰包迅速鼓起来,家里老婆孩子也有了笑容,吃饭能见到荤腥,这才是要紧的事。因此只要宁巡检一句话,他们不管是谁,都敢去拼命,否则还得去过苦日子。加上宁威一番操练,这些弓手的战力也得到了极大提高。
有了钱就是好办事,他们置办了铠甲,军械。如今这万寿巡检司近两百汉子,披甲率超过六成,有四十几张强弓,还有着十几杆鸟铳,两门佛郎机。曾与灶勇干过一次硬架,竟是把灶勇打的大败,有此战绩,便是盐商想动硬的,也要看看能否拼的过才行。至于那些盐贩子盐枭,更是如同孙子一样,连正眼都不敢看这些兵大爷了。
也有人动过走关节,搞掉宁威的念头。可是这小小巡检,却是不好对付,一到任上,就到西商首领王权信那递了帖子,也不知是何人保荐,王权信对他十分信任,直接做他的后台。宁威的罚款对象也仅限于徽商,而不涉及西商,因此西商对他印象十分好,颇有奥援。如此一来走关节是动不了他,讲打也打不过,徽商除了认倒霉交罚款外,也没别的办法。
原本这支人马驻扎万寿,可是倭乱一发生。为了加强扬州城防,周边巡检司的部队收缩进城内。如今虽然倭寇已去,但是扬州城被标营和浙兵控制,各要地隘口,皆是标营及浙兵接防,因此巡检司部队还没回归汛地。
荀思与这位敢打敢拼的宁威宁巡检有些往来,当下点头称善,忙差人去请。宁威倒也痛快,只问了几句。便点头道:“这件买卖干的过,老宁和手下这四百儿郎,全听县尊吩咐。”
荀思大喜,哪知宁威又道:“只是每人每天六分银子的工钱,两分银子的伙食费,外加受伤的汤药,阵亡的烧埋。可是不能拖欠。否则儿郎们闹起饷来,可是不大方便。”
荀思这才明白对方为何这么痛快答应,原来又在自己身上狠斩了一刀,这笔钱还得自己掏腰包贴补啊。他边走边想:老天保佑,富贵坊那边一定要是钦差啊,否则我这次可就赔大了。明明不到二百人。居然报了四百人出来,姓宁的,老子这次算认得你了。不过这话当然不能说出来,两下合兵一处,杀奔富贵坊而去。
不说荀思和宁威都盯着这事儿捞好处。单说张永富色迷心窍,一番布置。自觉万无一失。然后让下人备办了一桌席面,与另七位纲商边吃边议这款待钦差一事。这开销怎么分摊,而后又该怎么弥补,以及从钦差那又能要来什么好处。
等到把正事说了个三五分,酒也到了酣处,张永富忽然又来了下半申的兴致,趁酒意浪笑道:“说起来,那一家人既然如此不识抬举,我也就不给她们留脸了。等一会把她们抓来,那老的,我就赏给那些下人去泄火,那二娘和那小丫头,小弟就拿来款待各位仁兄,然后再自行享用。”
此言一出,王权信、马自勉暗自皱眉,觉得你这东西为富不仁,把咱富翁的脸都丢尽了。就算回家里男盗女娼,你也别在这种台面说出来嘛。倒是另一家徽商包伯良笑道:“张兄果然好雅兴,小弟这边可就要先行谢过了。那家人我是见过的,一大一小,各有韵味,小弟也是惦记了不少时光,这回倒要恭喜张兄。”
马自勉道:“二位,咱还是先说正事吧。这一回咱们交钱,是没什么说的,只是钦差也不能白拿银子,好歹也得给咱减去几成盐税,又或是给咱科举上关照一些才是。”
张永富道:“不错,我们徽人中,很有几个好苗子,若是钦差肯予以关照,他日高中进士,为国出力,还是钦差的膀臂。这种事彼此两利,我算来他不会拒绝。”
王权信哼道:“话不是这么说吧,张兄,若说到喝茶听戏,玩相公睡瘦马,我们西商甘拜下风。可要说到这读书向学,恐怕还是我们西商子弟,更出挑一些。至于说关照您中进士,国朝学制最严,别说是钦差,就算是部堂阁老,怕也没那么容易舞弊。您说呢?”
本来这西商和徽商的理念就不一样,西商尤其是晋商推崇勤俭持家,就是再有钱的晋商,私下往往一样过着苦行僧的生活:穿老羊皮袍子、吃馍馍、夹大葱大蒜,死了以后在地窖里留大箱子元宝,但是只舍得花二两银子给自己买棺材。他们讲的是仕途经济,往往把钱花在家族里做官的人身上,助他们的官职得到提升,从而再反哺家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