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居正却道:“恩师,不知严府这婆娘,为何与方老尚书冲突?”
徐阶微微一笑,说了家人打听来的事情经过:“二位却如何看?”
邹应龙沉吟不语。张居正道:“那孙氏本是山贼出身的一个妾,竟然威逼朝廷部老,果然胆大妄为。然而究其事源,却是方老部堂欲将输内库的金银截归国库。此事老部堂虽然占理,若在皇上面前,恐未必会深责孙氏。”
邹应龙道:“皇上若如此糊涂,只怕朝野尽皆胆寒。我等既为人臣,自当洒血谏君,断不能容此无理之事。”
徐阶道:“云卿节烈可嘉,却稍嫌鲁莽。不过方砺庵此次出马,被严府这婆娘来个胡搅蛮缠,于我等倒也不见是坏事。孙氏此举,于理大违法度,却看皇上对此如何处置。若是天家处置了孙氏,则严府之势,也略松动。若是孙氏不受责罚,足见严家地位暂难动摇,我等却当继续韬晦,以图长存。”
邹应龙道:“学生看来,方老部堂年事已高,又受此大辱,怕要挂冠。严老贼一党如今已在六部占了三部,若被他趁势再夺一部,则朝政三分权势彼得其二,这便不好应付。因此学生以为,我等当备人选,与严贼争上一争。”
徐阶笑道:“我等就算争来户部,对上严惟中,还是彼众我寡,那又何必?此次孙氏大闹东便门,若天子对其责罚,则户部尚书一职,严惟中如何拿得到?若天子不肯责罚孙氏,那户部尚书之职,不妨让严惟中再拿去,好叫天下看看,严家的小老婆打跑了户部尚书,严府自己亲信顶上职位,这般威风,一时无两。他威风越盛,大明朝的威仪越好,万岁爷越心喜啊。他若能把六部尚书尽皆包揽,那才叫国泰民安,皆大欢喜哩。”
邹应龙至此,已知徐阶是任严府“多行不义必自毙”自意。心中虽然不甘,却也不好再说。徐阶又道:“云卿,方才我家人虽然来报,但不知究竟。你且再去细细打探,此事动静如何?”邹应龙答应,行礼告辞。待邹应龙走后,徐阶才叹息道:“叔大,以你看,此次事情,如何了结?”
张居正道:“以居正看来,严门恩宠炽然,天家对此事未必深究,方老部堂多半要含恨挂冠而去。”
徐阶点头道:“是啊,孙氏若殴打威逼部堂,不得重惩,那严鸿的恩宠,实在是少有人及。届时,老夫却也要想个法子,结交结交他,以安严惟中之心。”
张居正道:“恩师所言极是,学生愿在其中穿针引线。他既然拜在我门下,您便是他的长辈,彼此之间也好讲话。”
徐阶却道:“这不成,你与他虽然是师生,可毕竟是文武两途,远了些,远了些。”说到此,徐阶沉默片刻,忽道:“我那婷儿,也到了该许配人家的年纪。而我听说严鸿与其妻胡氏,颇为不睦,严世藩也早怀了另择姻亲的念头。这倒是个机会。叔大,待孙氏此事稍有眉目,你便替我跑一跑。把这门亲事敲定下来,两家结成骨肉至亲,我料严惟中也不会拒绝。这门亲事要是做成了,那严惟中便不会再对老夫有丝毫怀疑,这韬晦之计,便可奏全功。”
张居正倒有点犯难,他对老师的家事是略知一二的。徐阶的嫡生孙女徐婷,确实至今待字闺中,也未定亲事。可是这丫头是有意中人的。五省大才子李天照,张居正也是听说过,据说徐阶对这书生倒也颇为满意。只是自己的老师兄徐璠有点嫌弃李天照家世寒微,根基浅薄,配不上自己这阁老门第。如今徐阶要把孙女改嫁给严鸿,却不知小姑娘是否愿意?严鸿这厮,虽然颇有些怪才,然而在男女问题上,却是个人人皆知的无形浪子,让徐家小姐嫁过去,岂不吃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