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来,方部堂这位湘党之魁,虽然肯帮同乡发财,自己倒是甚为清廉,一向崇尚节俭,更屡次上本朝廷,要求天子“崇俭节用,以丰天下”。可是前者大破白莲圣库后,起获的赃款,居然有一大笔流入内库,其数字之巨大,几乎让这位老尚书双目喷火,怒发冲冠!
按他的想法,这天下的钱粮赋税都属于太仓,内库是什么东西?本来就不该存在这个机构。皇帝用钱方向有两部分,一部分应该,一部分不应该。应该的部分,自然户部会批准,而不批准的部分,那就是不该产生的浪费。圣天子应以节俭为本,才能为万民表率,如今大明朝奢糜之风大起,据说南方富人一餐之费,就要千两之数,同时还有大批穷人,卖儿鬻女三餐无着,上无片瓦遮身,下无寸土立足,长此以往,国将不国。而皇帝如果带头搞奢侈,还怎么要求下面的人节约?内库内库,不就是助长了这种皇上带头胡乱花钱的歪风邪气么?
因此他在任尚书期间,不遗余力的与天子别苗头,卡着钱袋子,对内承运库也是能挖则挖,能削则削,拼命与之争夺钱财,为的就是让嘉靖多过几天穷日子,也知道知道没钱是什么滋味。可惜自己一番苦心,全被严鸿那小奸给破坏了,一大笔款子送进去,皇帝手头宽松,行为也就少了顾忌。
前不久,皇帝居然一反常态,召见自己两个儿子进宫面圣,并且还让两个儿子轮番在皇宫内住了一段时间,这在以往几乎是不能想象的事。要知道当今天子深信二龙不相见之说,与儿子间的信息往来,全靠太监传旨,这次是犯了什么病,居然肯主动召见,并留儿子过夜了?
按说这事是好事。而且跟方钝的工作关系不大。可问题在于,就在那不久之后,皇帝遍大办斋醮,说是要为自己的孙儿祈福。保佑他无灾无病,健康成长。这法事一办若干场,光是耗费的龙涎香就不知多少,银子更是如同流水般花出去,让老尚书心疼不已。
这钱若是能放到太仓里做储备,或是用在做正事上多好。老尚书当时忍不住就写本上奏,建议天子立刻停止这种活动,驱逐道士,提倡节俭,移内库之银入太仓调拨!也不要怪老尚书无谋冲动。大明文臣想搞掉内库的他不是第一个,也不是最后一个。
在闫东来所处的位面,万历皇帝归天后,在位仅一个月的明光宗朱常洛,便被文臣忽悠了。登基后。将他老爹辛苦积攒的内帑七百万两白银悉输太仓,结果从那以后,大明皇帝成了穷光蛋。到了崇祯当皇帝时,连赏赐大将的钱都拿不出。其时闯军兵近京师,吴三桂部路远,短时间内不能赶到,崇祯帝只得下令先调蓟镇总兵唐通和山东总兵刘泽清勤王。刘泽清自知勤王必死。便诈称落马受伤,无法带兵,于临清一带逡巡不进,后来更是索性寇掠临清之后,带兵南下投闯。而唐通带着八千边军,不顾辛苦星夜回师勤王。结果进宫面圣后,崇祯只赏了唐通纹银四十两,八千精锐战兵,每人赏钱五文!面对这种赏格,唐通做出了英明的决断。出宫后带着部队投了闯军。后世总有人借此攻击崇祯吝啬寡恩,实际上他又不是白痴,再吝啬也不会吝啬到这种地步,实在是手里没钱。内库被光宗败了,崇祯手里空空如也,拿什么赏?结果大明朝完蛋大吉,也正应验了当年万历临死前的遗言:勿使内帑尽也,尽则江山不复为我朱家所有矣。
这方钝的屡次上书,也是希望把内帑划归户部调拨,皇帝用钱再朝户部要。可嘉靖并不是另一个时空的明光宗那种脑残,怎么可能同意这种要求?这份奏折被嘉靖留中不发。这还是因为老皇爷最近忙着含饴弄孙,享受天伦之乐,心情大好加上没时间收拾人,否则方钝少不得要受一番严厉申饬。
可是方钝本来年事已高,也不在乎什么功名荣辱。他眼见朝政日非,心灰意冷之余,便想要辞官归隐。就在这当儿,有人送来消息,严鸿与倭寇勾结,预谋以白银百万两直输内帑行贿天子,为汪直买命。
这段时间里,关于汪直问题,朝堂上已然打乱了套。南方多道本章递到京师,据说锦衣卫方面还上了密折。其中胡宗宪从建议不杀汪直,到附署请斩汪直,严鸿也一起附署,按说他们两加上王本固,及部分京官的呼吁,汪直的脑袋应该是一定要掉的,可是宫里却始终不闻不问,对本章来了个冷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