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随意攀诬的手法,素来属于图穷匕的玩命大招。若是随意使用,就没了规矩,乱了天下。严鸿今天这表态,算是拔刀亮刃,决心豁出去把地方上镇压住。谁敢和他作对,他不要脸也不讲规矩,各种卑鄙下作手段都敢使出,你敢当我路,我就要你命!
至于世家,望族,家族底蕴,严鸿怕个鬼?他本是鹰犬佞臣,又非正直忠臣。他的一切不是来自于朝野名声,士林推举,而完全来自于天子的宠幸及自己家族的庇护。而严家呢,也是靠的讨好天子,成就这内阁首辅,大明朝一家之下,千万家之上的地位。只要皇帝高兴,整个严家就能永保富贵。
那些世家不管如何盘根错节,如何势力庞大,可在严鸿眼里全没意义。皇帝需要钱,开海能赚钱,凡是站到这个对立面的,就是跟皇帝过不去。凡是和皇帝过不去的,就要注定被收拾,没罪我也让你变成有罪,看你的底蕴在皇权面前,能否当的起雷霆一击!
至于发动参劾?笑话。如今参劾自己的还少么,虱子多了不咬,债多了不愁,还怕多了你一个江南世家?组织民众冲击衙门?自己手上的鸟枪又不是吃素的!再说如今正是一个敏感时期,谁敢干这事,自己马上就能把这事上升到勾结倭寇,串通白莲教,阴谋造反的层面。到那个时候,任你是什么名门望族,一样完蛋!
严鸿合计着,这会儿就是拼谁光棍。自己看得透彻,为了讨好皇帝可以不要脸,那就已经占了上风。他又道:“这一回抄了陈东、叶麻的老巢,这帮子豪商就像疯了一样上蹿下跳,我想这书信不光是有李家的吧。仔细搜搜,说不定他们的一些尴尬物件,也要落在咱们手里。而且,这帮豪商既然走私通番,汪直想来也知道些他们东西。只要咱这次把汪五峰保住,这帮豪商就成了咱夹袋里的物件。让他怎的,就得怎的,不怕他们再敢炸刺!世家、望族,摊上通倭的事,一样完蛋。”
严鸿说得眉飞色舞,异常嚣张,胡宗宪等人听了,也觉得一物降一物,这帮地方豪商大族,让这个不知廉耻为何物的官场流氓去对付。倒是恰到好处。想到此,脸上也都露出了笑容。
严鸿吹完牛,喝了口茶,转脸向徐海、王翠翘,皮笑肉不笑道:“另则。胡军门这次大获全胜,斩首无数,犒赏典恤,又是一笔支出。姐夫既然抄了二贼的老营,必然得了许多缴获,小弟这里厚着脸皮,要向姐姐、姐夫告贷一笔款子劳军之用。”
王翠翘笑骂道:“你这家伙。就知道打你姐姐姐夫的秋风,但不知要借多少钱?我们这点钱弄的也不容易,可别被你吃穷了。”
徐海憨笑道:“钦差,别听你姐胡言乱语。我这条性命都是你救回来的,钱财又算的什么?只要我拿的出,报效国朝。决无二话。”
严鸿看向胡宗宪,胡宗宪却一时不知是否该张口。要知徐海身份尴尬,虽然前者天家降旨招安,又许了他召回旧部,为天家效命。本次宁波大战,徐海确实也立下大功。然而毕竟,这家伙手握重兵,坐镇海上,俨然已是倭寇中二号人物,也曾参加了倭寇的舟山大会,并且在朝廷尚未开海的情况下继续给走私豪商护航。说他是良民,这就未免有些自欺欺人。眼下招安汪直,若是顺利,自然一切都好,徐海也是朝廷功臣。可万一有个变故,严府翻脸,自个再收他的钱,那就是跳进黄河洗不清了。
因此从本心角度,胡宗宪不希望和徐海夫妻牵扯上什么关系,便是如今银根紧张,他也想通过预收税等手段,自行解决犒劳问题,而不是向徐海张口。
徐文长此时却开口道:“如今犒劳、典恤的银两上,确实有些紧张,大概有十几万两银子的缺口。不过这个数目虽大,筹措一番,还是能解决。”
严鸿对徐海道:“如此,小弟便要腆着脸,向姐夫伸手,借个十五万两银子周转周转。等他日朝廷里面有了余钱,一定归还就是。”
其实按说江南富庶,尤其奢糜之风渐起,富商吃一席饭要上千金。十几万银子的总额,筹措调度真不难。就是史公公那杭州织造局,十几万银子也不见得筹措不出。再说还有提编、预收税等各种手段,把地皮略刮一刮,搞十几万两银子也是很轻松的事。
可严鸿摆出一副吃定徐海的嘴脸,就是要让他掏钱,这其中的原因,也是因为徐海的势力扩展的太快,如今更是兼并了陈、叶余部,跃升为倭寇中二号人物。当日他的赦免旨是自己讨的,如果被人追究起来,这事上就是个麻烦。因此他要通过这种借钱的方式,把徐海的行为说成抗倭助饷。只要把这个确认下来,那就是立场坚定,只要立场没问题,其他问题就都不是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