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耿少泉所使用的那三门佛郎机,缴获之后经过仔细勘察,也发现了些许端倪。原来当初严鸿把那艘卡拉克船和盖伦船弄到手后,在火器和船身上都做了记号,防着就是有人胆大包天,将这些自己好不容易讹来的火器、洋船倒手卖到海商手里。结果就在这三门佛郎机上,都发现了自己当初刻印的记号,说明在广州从水师手里买船的,也是李文藻兄弟的人。这些人买洋船,买火器,勾结倭寇。听耿少泉的供词,他们还要效法汪五峰,在东洋设立据点,于海上建立自己的势力。
严鸿问完了这事,又问了耿少泉平日种种不法,耿少泉连兵变通倭的事都招了,那些事他还有什么必要不招,自然问一句答一句,甚是痛快。一旁叶国琛的脸则是越发难看,他身为台州知府,治下出了这等恶人,干了那么多不法之事,自己一无所觉,这官自然是当到了头。而且李文藻与自己私交甚厚,当初他托自己多照顾耿少泉,自己也答应了。没想到这厮竟胆大包天,要杀害钦差,勾连倭贼。自己受他牵连,还不知道面临什么下场,这钦差胃口不知是大是小,要用多少钱才能塞满啊。
严鸿回过头,见叶国琛的模样,反倒在一旁劝解道:“太守也不必如此。耿贼与李贼勾结,危害一方,老太守你是个至诚君子,为其所欺,也不奇怪。你今后行事,多加仔细,不要再被奸人所欺,也就是了。眼下耿少泉等一干人犯,还要交给老太守费心看押,莫要让他们跑了。”
叶国琛连忙答应,听钦差话里的意思,是有意放自己一马,自己如何还能放过这最后机会?严鸿又嘱咐他,谨防衙役被人买通,把人犯害死在监狱里,他连忙点头,表示肯定把监狱的看守全换成心腹,决不至于出了闪失。
耿少泉又道:“钦差且慢,我还有下情。我在台州贩卖私盐,与那播州杨家的人有些往来。想那杨氏不远千里,购买私盐,而且买量极大,分明是为了他日谋逆,做的准备。只要钦差给我耿某留个后代,我情愿指认杨氏谋反。想他家坐镇播州,历时数百年,富甲一方,只要开了海龙囤,我保钦差几辈子享用不尽啊。”
严鸿听到播州杨家几个字,沉吟片刻,把脸一沉道:“咄!大胆的耿贼,死到临头还要满口胡柴,攀扯无辜。想那播州杨家,世代为我大明镇守一方,忠心可昭日月,岂容尔随意构陷。来人啊,把他给我押入死牢,等待钉封文书下来,便行处置。”
严鸿嘴里虽然替杨家说话,心里却也没底。他对于播州杨家是什么,在穿越前完全一无所知,但是在严府里可没少听这个名字。杨家自大唐乾符三年,由大将军杨端率领令狐、成、赵、犹、娄、梁、七姓并自己的舅族谢姓连同何家人共同打进播州之后,便割据于此,自成一家。自唐至明,播州始终是杨家的天下,外人连根针也插不进去,虽然播州属于四川的辖地,但实际上自成体系,听调不听宣。官员任命、赋税征收完全自主,俨然一个独立王国。大明朝想要将之纳入自己的行政体系,也无从下手。
杨家做了几百年的播州王,积蓄自然不少,单是纸面上财富就拥有庄田一百多处、茶园、蜡崖、猎场、鱼潭数十处,还有菜园、养猪场和牧马场等,至于潜藏财富,则更是不计其数。严鸿还曾听人说,播州广开银矿、铅矿,可称的上是个富贵所在。
但播州惟不产盐,所需食盐均需外购。据说在与播州交好的个个苗人峒寨之内,盐的购买力比铜钱、白银还要强上几分。而朝廷制约杨家的手段,也是食盐限制,如果杨家当真是起了什么不臣之心,朝廷只需要对其进行食盐禁运,那就足以让他的部队和子民吃饭没有味道,走路没有力气。
杨家人倒是不糊涂,每年都不吝路程,给严家送以厚礼重贿,与严家关系倒也算的上融洽。两家一内一外,虽不敢说是朋比勾结,也算彼此行个方便。
那么,耿少泉提供的这个情报,却又是什么意思?当然,可以说是正常的储备,毕竟盐这种物资,多储备一些不为过错。可是如果硬要找茬子的话,杨家为一方土司,养有不少私兵,更与苗人相通,从客观上是具备进一步举动的可能性的。有这种可能性的势力,又多年储备食盐,那么本着“莫须有”的无敌逻辑,说他可疑,也完全讲得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