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大猷见对方避重就轻,把克扣说成了拖延,多次克扣算成了这一回,就知道是胡公子有意袒护,彼此勾结。但是形势比人强,自己真要与对方翻脸,怕是部队下半年都别指望支到粮饷了,如今大战在即,要是背后有人捅刀,那自己和几千儿郎,当真是死无葬身之地。俞大猷虽然是个爆炭头,却不是白痴。这会儿看对方给自己磕头如捣蒜,已经有了面子,便也不好再翻脸。
然而真要笑脸说什么化干戈为玉帛的屁话,俞大猷毕竟没这个脸皮,因此老将军只哼了一声,并无言语。胡柏奇却喝道:“咄!大胆的贼子,竟敢干出这等事来,如何能饶?一时猪油蒙心,本公子便帮你刮刮油!左右,将他拉下去重打四十军棍,不得有误。”
早有兵士横拖竖拽,把人拉下去,劈劈啪啪一通乱打,只打得那军需哭爹叫娘,连声求饶。等到把人再拉上来时,已是一把鼻涕一把眼泪,遍体鳞伤。胡柏奇又道:“还不打开库房,为俞老将军发放军械、钱粮?”
这帮管库房的人不敢怠慢,先行搬运了军械盔甲,又领着俞大猷及他的部下去领银子,到粮仓领行粮。百姓们不知就里,只知道这军需官是胡家亲戚,如今因为克扣将士的事,被胡三公子重重责打,又当场发放了钱粮,看来胡家确实是不护短的,而且看胡三公子说话,端的是义正词严,掷地有声,配上他又高又胖的身影,分外威武,不由都喝起彩来。
这边厢俞大猷总算补足了粮食饷银,军械火器。又看这个得罪自己的人当众被打,自己里子面子都有了,心中也多少舒坦了一些。这心气一顺。脸上也带上了两分笑容,便对严鸿拱手道“多谢钦差的恩德。俞某代我手下将士谢过了。”
严鸿点头道“好说。”心中暗想,你这老儿果然糊涂透顶。县官不如现管,今天这事出头露面的是胡三公子,我严鸿混在队伍里看个热闹。结果你当众不谢他,单只谢我,这不是给人扫兴么?难怪你的官升不上去。
谁知俞大猷又道:“另有一节,倭寇来时。您麾下那艘佛夷的大船,还有那封舟,希望都调归老夫指挥。杭州城水师缺少舟船,靠那洋船及火器。倒是个定海神针。钦差座舰在海上厮杀,便如同钦差本人亲临一样。此事事关沿海百万百姓安危,还望钦差不要推辞。”
严鸿一口老血差点喷出去,你这老东西太会得寸进尺了。我的坐舰也是你能随便借的?到时候打坏了,你又拿什么赔我?可是俞大猷已经把话当众说到这份上。再则严鸿也知道此战成败事关招安开海能否促成,确实有什么资源都应该拿出来。打仗的时候,自己多半在某个城里面,这座舰不会开出来用,放在杭州湾也是白费。不如交给这位智勇双全的名将。因此他毫无犹豫,点头答应。俞大猷这才满意而归。
严鸿、胡柏奇回到衙门,胡宗宪那边已经与商人商讨出了眉目。商人们听闻胡宗宪与钦差严鸿都上本附议斩杀汪直,并使用军驿传递本章,觉得这一回胡宗宪服软低头,汪五峰必死无疑。胡宗宪再说到倭寇大举报复,须得整军备战的话,这帮商人于军饷上倒也好说话。不多时就凑了数十万纹银,以做军用。
胡宗宪眼见商人们捐款积极,心情大好。等到严鸿和胡柏奇回来,他便遣散众人,只留严鸿、胡柏奇二人。听着胡柏奇禀报责罚军需官一事,胡宗宪笑骂道:“你这小子忒也胡闹,军需官那事,也是你管的了得?你当我不晓得他背着我做了什么?若不是你横插一手,我本来是要借他这一颗首级,激励三军士气,结果你这一顿不痛不痒的板子,倒是救了他一条命。”
严鸿笑道:“老军门,那军需官毕竟是老军门的亲戚,真要杀了,难免有伤情分。如今老军门粮饷充足,杭州城内足有九个营头,三万人马。舟山的倭寇虽则人数众多,但汪直不死,他本部的毛海峰等便不会擅自发难。加之老军门用兵有方,戚继光、俞大猷等皆是世之名将,此战定能大胜。”
胡宗宪也笑道:“钦差谬赞了。老夫手下兵马虽多,但大明海疆千里,倭寇处处可登陆。若要万里设防,我这点人马仍是九牛一毛,不敷使用。好在这群倭寇自寻死路,竟要硬冲我们的名城要地。这一遭,定要他们见识见识老夫的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