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阿哥坐在自家府里的小厅里,指着王氏对郭络罗氏道:“明月,这是皇阿玛赏的。”
郭络罗氏听着八阿哥这样说话,先前有些阴沉的脸色好了一些,白了八阿哥一眼,回头也不看王氏,只对身边的嬷嬷道:“你把她带下去安置。”
王氏抬头看一眼八阿哥,八阿哥低头喝茶,未发一语,王氏脸一白,对着八阿哥与郭络罗氏行礼后低头退了下去。
郭络罗氏待人都走了后,哼道:“爷,这可是个美人儿呢。”
八阿哥放下茶盏,笑道:“一个玩意儿,你还当回事儿?为着呐喇氏的事儿,皇阿玛把我叫去狠骂了一顿,如果我再不把王氏收下,皇阿玛岂非怒气更甚?你是要让我惹得皇阿玛大发雷霆之怒?明月,你舍得我像老九一样被皇阿玛打板子?”
郭络罗氏一噘嘴:“爷现在也是有儿子的人了,自是不能让人脱了裤子打屁股的。”说着,自己没忍住扑噗一声笑了。
八阿哥无奈道:“这话在家说说也就罢了。”
郭络罗氏笑道:“我总不至于和外人说自己家男人的事儿的。爷,十五舅舅着人来给你传信,我把人留了下来,您是现在见,还是一会子再见?”
八阿哥哥眼睛一亮:“哦?来人了?这会子见吧。”
郭络罗氏哼道:“一回来,就只顾着你那些事,理也不理我的。”
八阿哥笑道:“平日你素来知轻重,今儿怎么倒使上小性子了?”
郭络罗氏瞟一眼八阿哥:“你不喜欢?”
八阿哥无奈:“你什么样子,我都觉着好,不过,你本来的样子岂非更好?”
郭络罗氏听了这话,呼一口气:“我还当你也如同别人一样,觉着我少典雅娴淑之风,过于泼辣强悍呢。”
八阿哥笑道:“你是什么性子,我能不知道?再则,咱们成婚以来,我什么时候压过你的性子?这么些年,不过是劝止过你两回别把心力花在那个傻笨的伊拉哩氏身上罢了,你自己想想,是也不是?”
郭络罗氏想了想,继而一笑:“既然爷不嫌弃我,也便罢了,几个舅舅那儿,我也就不去告你的状了。”
八阿哥站起身,无奈道:“你那几个打小一起长大的舅舅,爷还真是不耐烦听他们总絮叨,倒像我成日欺负你一般,你自己说,这府里,还有什么事儿不是顺你心的?我这般信你,从不疑你,还不够?”
郭络罗氏开心道:“知道,知道,我们爷是个有抱负、有见地、有心胸的伟男子,不屑于在内宅事务上花心思,放心,我会把家给你管好的。你只管去忙外面的事儿便是,我的爷,若是你能少喝点儿酒便更好了,喝醉了打人也就罢了,不过是些奴才,只是,伤了你的身子,可怎生是个好!”
八阿哥边走边摇头:“你是宁愿我喝酒,还是宁愿我成日如老九一样贪恋女色?”
看着八阿哥去了书房,郭络罗氏坐在椅上想了想,唤进人来:“贾嬷嬷,那个王氏,以后就按呐喇氏的份例。”
贾嬷嬷顿了顿:“夫人,这样岂非太抬举那个女人了?”
郭络罗氏剔着尾指道:“不用在意,这女人和呐喇氏不一样,平日便是给她份例高一些也无妨碍,再则,爷既揭过了呐喇氏的事儿,我这个做妻子的,也得大度一些,多替他想一想,你没听爷说了,那也不过是个玩意儿,府里如她一般的,难不成还少了?我也犯不着把她当回事儿,她一入府,就比别人份例好,偏又不像呐喇氏一般是秀女出身,府里那些个早先的女人们,谁个心里能舒服?且让她们去对付王氏也便罢了。
如今,爷有了儿子,我看着虽眼气,却也再没什么可供人指责的。爷既并不曾厌弃我,又恢复如初,对我真心以待,我自当全力助他,作为女人,我便是再要强,再有本事,终归一切系于男人之身。以后,他好,我也才能好。”
八阿哥遣走了安郡王玛尔珲的人,又听到秦道然报了郭络罗氏的安置,点了点头,接着写字。
妻子幼年在她外祖家,被外祖视之为掌珠,难免溺爱宠纵,加之其余年长她十几余岁的舅舅们百般呵护,养成了现在这样的性子,她不是恭良娴淑的女子,好在还有满族女子的豪爽大气,更兼见事明白,懂取舍,虽也如别的女人一样拈酸吃醋,却会替自己考虑,予以包容,也算不错。
便如她当初力主把老师何焯的小女儿养在府里,果然,此举让人觉着他尊师重道,加上老师在江南文坛的影响力,一下,便收了江南的士子之心,也因此,太子在江南也没有自己这般得人心。这样的妻,虽有暇疵,却也自有其好处。总比太子妃守着妇道,空得了淑孝忍让的名头却不能替太子出谋划策的好吧。
至于那个又怀了双胎的伊拉哩氏,八阿哥手上的笔顿了顿,之后继续描画,那个女子,也有刚烈果决之时,却过于纯真不知世事,想着当日她居然就那样破了自己安排多时的一局,八阿哥不免哂然,真是傻人有傻福!好容易找了一个与弘芝弘英容貌有五分相似的孩子穿了衣裳去引,她居然视而不见,没有乱了方寸,还直奔出事地点,也把老十惊动了。是个好额娘,那般远距离也能知道那不是她的亲儿子,自己还是小看了一个母亲对儿子的牵绊了。
母亲?
额娘现在宫中生活得安静,只是,宫里,什么时候也不缺那捧高踩低之人,好在,老九的额娘得宠,身份儿高,有意无意倒帮额娘挡了些许暗箭,只是,靠别人,总不如自己本身就让人敬畏的强,十六岁以前那样的日子,如何能再过?都是皇阿玛的儿子,总得拼一拼的,自己如今既得了人心,安知将来不得了这天下……
八阿哥的手情不自禁一紧。继而叹息一声,心境还是不行呀,一把把因最后一笔坏了的整张纸扔到一边,重新又开始练字。
自己在外百般忍耐,方有现在这般人望,太子自幼定了名份,如今即使暴戾恣肆却仍有一批人死心塌地追随他,自己总是吃亏在先天上,不过,皇阿玛与太子的权力矛盾越来越深,而皇阿玛现在身体又还不错,不能早传大统,太子等不及了,总有行差踏错之时,便是他还接着忍,自己也有法子让他忍不下去,到时,便是翻盘之时……
看着又一张写废了的字,八阿哥扔下笔,靠在椅背上。
忍字头上一把刀,太子忍了三十几年,看着那个位置,就是坐不上去,因此,如今性子日益乖戾,渐失人心;自己则忍得酗酒不止,甚至做出醉后殴打致人死命的事儿。谁都不容易!有什么办法,多少郁气凝结胸间,自己又不是天生的佛爷,凭什么自己就不能有脾气?可是,他不能任性,他不是太子,他如像太子一般,只会什么也剩不下。
皇宫里,母以子尊,子以母贵,自己生母的出生在那儿,自己只能如现在这样多结善缘,才能得人心,聚众望,以后,才能得偿所愿,得脱樊篱,日后,高高在上,才可由心而行;同样得皇阿玛看重,四哥不像自己这般能忍,也不像自己肯放下身份俯就,最后怎么样,闹得姥姥不亲,舅舅不爱,何苦来哉!不过,四哥那较真儿的性子,将来亦可一用,如同皇阿玛现在一样,得罪人的事儿让四哥去做,自己最后只须等着收拢人心就好……
姥姥不亲舅舅不爱的四阿哥看着眼前的两个瞪大眼看着他的孩子觉得很头痛,是谁说玉儿生的孩子就个个招人喜欢?这两个,明明是混世魔王。
“四堂叔,你又在念佛?额娘说你生气的时候就念佛。”闭目转佛珠的四阿哥无奈地睁开眼,不会看脸色的孩子,你能拿他怎么办?
“嗯嗯,四堂叔,您想起谁生气了?我们帮你收拾他,但是,你必须先把你柜子里那个玉美人给我们。”
四阿哥的手一紧,这是敲诈?勒索?
“四堂叔,你喜欢美人,有很多,不用一定要这个小的,你后园明明有很多大个儿的美人。”
四阿哥不只脸黑了,连眼前也黑了。
“嗯嗯,四堂叔,这个玉美人,和额娘好像,你把它给我们吧。”
四阿哥一口气一下泄了,这玉美人连脸都没有,哪儿就和玉儿像了?
弘芝想了想:“四堂叔,你别听弟弟胡说,但凡是白玉,他都说和额娘像,前儿一只白玉小猪,他拿了告诉额娘说和她好像,还被额娘在屁股上拍了几巴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