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我伺候他穿衣洗漱。念及昨日之事,我问道:“元寿……我虽提了建议,主意还是得你来拿,你不会是怕我生气才同意此事的吧?”迪古乃淡淡回道:“不会,你的意见很对,我也认为理当如此。”我心下一松,迟疑几下,又继续道:“前几年他还小,你可以放任不管,但如今他也有五六岁了。若再不好好教养,只怕以后就成了性儿。你若有空得闲,最好——亲自管教他吧!”
迪古乃看我一眼,随后理了理箭袖,说道:“我会寻个好老师。”我闻后不再接话,他抱一抱我,笑道:“我去上朝了。”我笑着点头,目送他出门。
将近正午,拓雅带着福宁来玩儿。一进门,她便拍掌笑道:“好个伶牙俐齿的美人儿!”我嗔她一眼,并不答话,一把将福宁抱至膝上,指着案几上的三色糕点问:“福宁喜欢吃哪一样?”他摇摇头,一本正经的说:“福宁不吃,福宁不饿。”说罢又望向门外,含着几分请求向我道:“院子里那几个扫地的小姐姐方才说很饿,要不把糕点拿给她们吃?”
我亲一亲他额头,“好好,就依咱们福宁的,咱们福宁真懂事。”拓雅道:“你可别把他宠坏了。”我不以为然道:“宠爱也分轻重,何况福宁是要行善,我怎能阻拦?”说毕,让秋兰把糕点端了出去,分给在院中洒扫的几个小丫头。
福宁咯咯一笑,拓雅给我使了使眼色,我对福宁说:“跟紫月姐姐玩去,让她给你讲故事听。”福宁乖巧点头,紫月拉着他退了下去。
拓雅道:“此番一闹,可是彻底与芷蕙撕破了脸,你就不怕日后她再给你使绊子?”我“呵”笑了一声,悠悠道:“使绊子?她怎么使?我若不与她来往,她能拿我怎么办。何况如今,她只怕没有闲心来烦我。元寿被徒单桃萱抱走,她的心思可不就只能集中在那儿,眼睛也只得盯着徒单桃萱。母子分离,她必定牵挂忧心,生怕徒单桃萱委屈了元寿。而徒单桃萱乍然得子,想来日日欢喜难言,又承迪古乃所托,不敢对教养元寿一事有半点马虎,只怕整颗心都得压在元寿身上。二人如此,日后估摸就再无人会来给我添堵找麻烦。”
她闻后,恍如大梦初醒,旋即拍了拍我的手,凑近笑道:“你个小滑头!何时生出了这么多鬼心眼儿!可谓一石二鸟、不费一兵一卒,便把两个碍眼的人给移出了视线。日后再如何争斗,也是她们二人的事,总不会卷至你身上来了!”
我不置可否,低头吹了吹清茶,“我可没你想得那么厉害。起初确实担心元寿教养问题,这才提出把元寿交给徒单桃萱抚养。之后那些心思,不过是瞎猫遇上死耗子,昨儿半夜醒来方才意识到。有那么一会儿,觉得自己颇有几分狠心,毕竟弄得他们母子……”我喝了口茶,摇了摇头没再说下去。
秋兰递来绣帕,我擦了擦嘴角,将绣帕搁在一旁。她立在我身旁,接话道:“娘子不必内心不安,其实也不是多大的事儿。左右都住在一个院中,母子俩见上一面并非难事。何况大娘子性儿柔,总归不会苛待元寿。而且瞧爷昨儿的脸色,只怕也早已动了这样的心思,不过是由娘子先提出罢了。”
拓雅附和道:“正是此理,那元寿也是该管一管了!”
此后十来日,芷蕙并未来找我麻烦,或许迪古乃给了她警告也未可知。而听丫鬟婆子们说,徒单桃萱当真是卯足了劲儿,欲把元寿彻底改造成温顺知礼的孩子。早上卯时未至,她便命元寿读书写字,自己亦陪在一旁,可谓尽职尽责。午后允许元寿小憩半个时辰,随即让请来的军士教元寿射箭练拳。晚饭后,有老师带他领略儒家文化,学习各种日常礼仪。那元寿起初整日哭闹,不肯乖乖听话,不知徒单桃萱用了什么法子,方才令其稍稍老实起来。
秋兰和紫月常拿此事说笑,而我心里却在想着:怎么觉得自己成了皇后,徒单桃萱便是那脸孔狰狞的容嬷嬷,元寿则是可怜兮兮、不服管教的小燕子。
不过,迪古乃当年在这个年纪,难道不是这般起早贪黑、用功读书习武?他元寿再矜贵,到底生于女真贵族世家,打小严格教养乃是理所应当。即便他是自己父亲酒后所生,也不能给自己的父亲丢一丝脸面。后世满清皇子阿哥们,哪一个不是在五六岁的年纪,便得日日天不亮上书房,学习汉满蒙三种文化,更兼弯弓射箭,骑马习武。风雨无阻,辛苦至极。如此严苛教养,清朝皇子们的素质确实胜过不少朝代。
到底不是我的儿子,也难怪我会这样想。常道“慈母多败儿”,我若一朝为人母,只怕也舍不得让儿子这般吃苦。
若说芷蕙对我毫无怨怼,那自然是不可能也不正常。那一日秋兰陪我在府中散步,行至一偏僻地带,她急着想要解手。回去来不及,只好在附近寻了一间茅厕。而愈是荒凉之处,愈能听见平日入不了耳的污言秽语、谩骂诅咒。这世上无聊之人比比皆是,八卦之事也并非只流于现代。於是,便有这样一段对话从另一间茅厕传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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