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焱说:“我不是和你说过吗?以前我养了只小奶猫,但它被爸爸让人扔出外面去,冻了一晚冻死了。我心里太难过,一下子病倒了,是场大病,醒来后感觉忘了很多事儿,只记得小奶猫死了,”他高兴地说,“正伤心地哭着呢,叠叠从旁边爬上病房的白被子,叠在我上面拍动前肢,像在安慰我,又像在找我和它玩!它最喜欢趴到我肚子上和我玩叠罗汉,所以我经常逗他玩,拍拍肚皮对它说‘叠叠’。”
林烁说:“看来你很喜欢它。”
贺焱说:“那当然,现在我还每周回喂喂它呢。”他眼底掠过一丝欢喜,“这是爸爸给我买的!爸爸虽然从来没说起过,但我知道他其实还是关心我的。要不然怎么会特意赔我一只乌龟!乌龟多好!好养活,还活得久!”
林烁安静下来。七八年的话,应该是贺焱出车祸之后。也不知贺家的医生是怎么做到的,硬是将贺焱的记忆无缝嫁接到贺焱的猫死了以后。
贺焱就是因为小猫死了才和贺博远闹别扭玩离家出走的。
那只乌龟应该不是贺博远买的。
应该是那场车祸前贺焱从河里钓起来的。他们没带桶,贺焱又对它喜欢得紧,直接把它盛在口袋里带走。可能它跟到了医院,误打误撞又爬到了贺焱的病房。贺博远弄死了贺焱的猫,自然不会再无聊到弄死贺焱的乌龟——那就不是警告了,那是纯粹的神经病。
虽然林烁觉得贺博远确实挺神经病的。
林烁知道“失忆”这种狗血事发生的概率没那么高。方静菲是精神崩溃,贺焱是撞到了脑袋,两个人的病都在脑子里,送到贺家的私人医院以后肯定接受过一些特别的治疗方法。也许遗忘掉一部分记忆是他们痊愈的代价,但也有可能是贺博远故意授意的。
越是位高权重的人脾气越古怪。贺博远这个人呢,他想给你点什么你要是不要,那就是拂了他面子;要是他给了你就要吧,他又觉得你没骨气你没坚持。总之你不管怎么选,他都看你不顺眼。
林烁觉得如果方静菲和贺焱的失忆是人为的,那肯定是贺博远给他的“教训”。
贺博远想“教训”一下他,因为他三番两次地拒绝他的“提携”。
想想贺博远曾经提出以和林厚根断绝关系为条件,许诺让他成为贺家的继承人,贺博远这种人的确很有可能会顺手——或者顺口让人“清除”方静菲、贺焱脑袋里关于过去的记忆——关于他的记忆。
林烁看着贺焱高兴的模样,不想泼他冷水。
贺博远那种人,根本没把贺焱当自己儿子过吧?贺焱母亲一直到死,都没机会踏入贺家半步!至于被偷偷生下来的贺焱,更加不是贺博远期待的、喜欢的孩子。什么状态下的贺博远能被女人爬上他的床?想来那段时间对贺博远来说是特别特殊的,否则他这种自制力极强的人绝对不会让人趁虚而入。
所以说,贺焱的出生很可能和某个“特殊时期”有关,这个“特殊时期”对贺博远来说还不是什么愉快回忆。
贺博远会喜欢让自己想起某段不好过往的家伙吗?贺博远绝对不是那种让自己不爽的人。
林烁和贺焱抱着饭团回家。
没过多久,齐叔亲自送着叠叠过来。叠叠现在也有七八岁了,个头却还是没怎么长,大概只有三个巴掌那么大,背脊瞧上去绿绿的,壳子被刷洗得非常干净,显得特别有精神。
饭团一看到叠叠,毛发直竖,瞪圆眼睛和叠叠对视。叠叠被饭团看得害羞,在地毯上来了个翻身,硬硬的龟壳在地上晃荡几下,停了下来,它安心地把四肢、脑袋、尾巴都缩了进去。
饭团目瞪口呆。
饭团挣扎着下地,和叠叠玩了起来。它费劲地把叠叠翻过来翻过去再翻过去翻过来。
叠叠被饭团晃得脑袋很晕,忍无可忍地探出头来咬了饭团的足垫子一口。
饭团喵呜一声,受到了极大的惊吓。
叠叠顿时看出了这位新小伙伴的本质,得意洋洋地探出脑袋来左张右望。等看到了不远处的林烁,叠叠突然飞快地——对乌龟来说算是“飞快”地爬动,爬向站在不远处的林烁。
林烁有点惊讶。
叠叠爬到了林烁脚边,轻轻咬着林烁的裤管。
贺焱简直妒忌得眼睛都快冒火了。
他让齐叔把叠叠叫过来是想找找平衡,饭团亲近林烁,叠叠总不能也亲近林烁吧?没想到叠叠一看到林烁就叛变了!真是太可恶了!
贺焱把一间浴室滕给了叠叠,让叠叠在一个大浴缸里欢快游泳。饭团和叠叠熟悉以后,欢快地跟着叠叠到它们的“专用浴室”里玩水。
林烁晚上睡觉的时候又梦见了几乎没再想起过的过去。
他和另一个少年坐在岸边钓鱼。
没想到少年居然钓上了一只乌龟。
那时候真的很容易满足。
两个人对着只乌龟可以乐上半天。
人越是长大越不容易满足,越长大越是不容易快乐。
林烁睁开眼时天还没大亮,窗帘被风吹开了一个口子,这天晚上天上云不多,月亮不大,星星很亮,像是缀在深蓝色天穹上的一朵朵白色小花,光芒如花蕊般绽开。
林烁翻了个身,静静地看着窗外。
贺焱察觉了动静,迷迷糊糊地伸手把林烁揽回怀里。在感受到熟悉的体温后,他得寸进尺地把脑袋凑上前,紧紧地挨着林烁。
林烁停顿了很久。
他缓缓往后靠了靠,轻轻闭上眼睛,任由贺焱的气息朝自己覆笼。
他有点想睡,又有点不想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