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鱼听了萧袭月的吩咐忙去叫来了王府上的大夫来验汤。孙老大夫蹒跚着腿,小跑步赶了来,取出银针一验——银针入汤的部分显现些许的灰暗。
孙老大夫倒抽一口凉气:“好在娘娘都将汤汁吐了出来,否则后果不堪设想!这汤里有微毒,虽然不致命,但却能损胎!为保安全,还是请娘娘速速喝浓糖水再行催吐,将胃、喉里残留的汤汁全数清洗出来。事不宜迟,晚半刻都是多一分危险!”
“娘娘,香鱼这就去兑浓糖水来。”
“娘娘我也去帮香鱼。”
香鱼和冬萱两丫头一前一后的忙按大夫所说的办,荷旭跟着孙大夫准备催吐的工具——圆头的木棒和采油。
萧袭月中毒之事,让半个王府都提心吊胆。
好在萧袭月并没有大碍,孙大夫说幸好有孕吐,不然恐怕胎儿就难以保住了。相关的人都被提了来——熬汤的小钱子被带了上来,端汤的香鱼也一并跪在地上。
“娘娘冤枉啊,娘娘冤枉啊,奴才打小就跟在王殿下身边,忠心耿耿。王殿下宠爱娘娘府里上下都知道,别说给您下毒,小钱子宁愿毒死自己也不愿娘娘有一丁点的不适啊。”
秦誉能让小钱子来照顾她的饮食,自然也是信得过此人,秦誉的眼光也不会差到哪里。至于香鱼,萧袭月更是不用怀疑她的忠心。
“本宫自不是怀疑你们二人的忠心,只是既然出现了毒-药,那就须得弄清楚个一二三来。”
香鱼仰脸道:“娘娘说得极是,须得揪出府上的内奸,否则定然不得安宁。”
萧袭月仔细盘问了一遭,却并没有发现哪个环节不对。小钱子亲手将乌鱼宰杀了,冬瓜也是亲手削皮切块儿的。那么那这□□究竟是出在哪个地方?乌鱼若有毒,肉质颜色定然不同,那么,冬瓜呢……
萧袭月乍然明了:“速去将今日送菜蔬进府的人提来!荷旭,去将厨房那块儿剩余的冬瓜找来。”
荷旭小跑着去了厨房,回来报那块冬瓜不见了,正这时,忽然门砰的一声被砸开,摔进来个老头。“娘娘,果然是这个老儿,方才正撞见他抱着半块冬瓜鬼鬼祟祟的从后门摸出去。”
是颜暮秋将送菜的老儿扔了进来。菜老头抖如筛糠,还不待审问,便咬破了口中毒囊,服毒而死!
小钱子抹了泪儿指着老头儿对萧袭月禀告:“娘娘,他、他是一直为咱们王府送菜的老菜头儿,平素为人和善可亲,对人也客客气气,没想到竟然是……是个奸细。”
荷旭过去踹了菜老儿一脚:“想不到慈眉善目的一个老人家,竟然会是个死士。娘娘,这可如何是好?人死了,线索也断了。”
秦誉不在,府上出了中毒之事、以及这服毒自杀的奸细,一屋子下人都有些六神无主。正在奴才们焦心的时候,却听萧袭月冷静的声音,听在耳里犹如能穿透人铠甲的钢针。
“谁说线索断了。”
虽说无法顺藤摸瓜,但,试问谁最想要落了她的胎呢?除了前日那个想要为女儿铲平正妃之路、肃清秦誉身边宠妃的姚氏,还能有谁?
姚氏,是想给她个下马威!以为这伎俩就能吓到她萧袭月,让她主动求上门去认输落胎?怎地这般天真呢。
此招是后宅中最常见、最有效之招数,姚氏不是蠢,只是不够了解她萧袭月罢了。
虽然计谋拙劣,但萧袭月也是险些中招!也是她因着一早送走秦誉去苦战,心头装了事,一时疏忽了。不过,这也恰好暴露出,现在平津王府暗藏着漏洞,不可掉以轻心!接下来得好好整顿整顿!
争斗,无论是后宅女子的争斗还是天下之争,与下棋都是一个道理。必先自保,再是伺机进攻,方可笑到最后!
下人们散后,萧袭月也是疲了。经历了方才那么一阵又灌又吐的折腾,这会儿还没吃上点正经东西,不过也是什么都吃不下,就想喝点淡茶,歇息歇息。
屋子里还是香鱼、荷旭、冬萱伺候着。
冬萱看了看门外,对萧袭月小声道:“娘娘,依冬萱看,此事恐怕跟后院儿里整天吃斋念佛的苏侧妃有关系。她假装吃斋念佛,大约是麻痹人视线的。”
“哦?你倒说说,与苏侧妃有什么关系。”
冬萱条条分析。“苏侧妃是陈太后娘娘赐给王殿下的侧妃,可是却一直不曾受宠,而且又受过娘娘的教训。眼见王殿下对娘娘的宠爱是一天比一天深,同为侧妃,娘娘却能怀上子嗣,成为府上的女主人,而她苏雪樱却只有巴望着的份儿。娘娘,这事儿十有□□是跟苏侧妃脱不了干系,只需将她带来拷问一番便知!娘娘,您,您这般看着冬萱做什么啊……可,可是冬萱猜得不对?”
冬萱被不吭声地萧袭月看得有些紧张。
“没什么。你说得甚是有理,只是无凭无据将人拖来拷问,只怕有些不妥。若不是她做的,岂不是伤及无辜。”
“娘娘,您想啊,这府上除了苏侧妃还有谁对您嫉恨呀。十有□□都是她。”
“你如何就这般笃定,十有□□都是苏侧妃?”
萧袭月瞧冬萱的眼底含了一丝寒光,冬萱方知自己说得太执意了些,低头怯懦状。“奴婢,奴婢也是猜测。冬萱跟着娘娘,在桐城第一次遇见苏侧妃的时候对她印象便是不好,而后她又妄想与娘娘争宠,奴婢……奴婢也是打心底里对她喜欢不起来。”
冬萱以前是断然说不出这等话来。
“哦?”萧袭月并不置可否。这事当然不是苏蝉,她肚子里清楚得很。“冬萱,我前些日子让你做的衣裳做得如何了?先拿来与我看看样式,免得后头改起来麻烦。”
萧袭月见冬萱和香鱼两个丫头都有些支支吾吾的。“如何,莫不是还没开始?”
冬萱似有难言之隐,香鱼先开口:“娘娘,冬萱的手指被火炭烤伤了,恐怕十天半月的都没办法动针。香鱼的绣花功夫娘娘清楚得很,绣只鸳鸯像野鸭,也不敢擅自动工,是以……”
“嗯……”萧袭月嗯了一声,看冬萱的食指上确然是涂了些药水,是真伤了。
萧袭月让冬萱下去歇息了,这两日不用伺候。香鱼按萧袭月的吩咐,去将厨房的人整顿一番,屋子里单留了荷旭在身边。
荷旭见冬萱和香鱼走远,灵动的眼珠子转了一转。“娘娘,奴婢瞧着这冬萱姑娘仿佛和初见时的性情儿有点不同。”
“怎么个不同法儿?”
“既然娘娘问,那奴婢也就直说了,还请娘娘莫要将荷旭此言当做争宠所编造的。”
荷旭见萧袭月点头让她说,才娓娓道来:
“荷旭已经观察冬萱好些日子了。总觉得她似乎变了,平日里天天见着也说不出来是哪里变了,但回望这半年多来,两相一对比才觉着是变了许多。记得在江南的王宫里,奴婢第一次见她那几日,她常穿的衣裳都是浅色的为主,而且花样在丫鬟服饰里也是偏活泼的。北上平京之后,娘娘赏赐了奴婢们几块布匹做衣裳,她却选的是最深的颜色,做的样式也极为简单、利落,与她在平津王宫大病之前的穿着风格不符合。”
荷旭分析得极为细致,萧袭月自然也注意到了这些。“北上后正值冬日,穿深色布料耐脏,这一点也无可厚非。”
“娘娘说得有理,不过还有一点。奴婢记得冬萱姑娘曾经梳的双丫髻要高上半寸,左右各有一对次等珍珠,左边的其中一颗要小些,而大病之后,她的发髻就矮了半寸,那颗小的移到右边去了……”
“或许想换换样式也未必然。”萧袭月顺着荷旭的话理下去,这些她也观察到了,只是模棱两可,不足以说明什么。
“还有,娘娘。奴婢半年前发现冬萱有异样时,送了一双新鞋子与她。记得娘娘初到平津王宫时,冬萱的鞋子是左边那只的外侧磨损得比较厉害,但这半年来,奴婢送给冬萱姑娘的新鞋也变成旧鞋。奴婢发现,竟然是右边那只磨损得厉害!一个人的穿衣喜好可能在短时间内有些许的改变,但走路的姿势,却是难以改变的!”
萧袭月瞧着荷旭眯了眯眼睛,“所以,你的意思是说,冬萱,不是原本的冬萱?”
荷旭噗通一声跪在萧袭月面前,伏地不起。她自知冬萱和香鱼在萧袭月心中的分量远远胜过于她,她说这一番话也是十分冒险。“娘娘恕罪,荷旭只是猜测,并没有实打实的真凭实据。也或许冬萱自己强行矫正了走路姿势,荷旭这番话也只是臆测。”
素手一扶,萧袭月将荷旭扶起。
“你分析得很好。不过无凭无据,并不能直接说明些什么,管好嘴巴,莫要漏出消息去。”冬萱有问题,这是萧袭月一直以来就怀疑的。不过荷旭分析得如此细致准确,还是让人吃惊。
荷旭谢了萧袭月,起来。心里已经知道萧袭月认同了她所言。萧袭月不继续问她,定然是已经猜出了一二。
珠帘碰撞,荷旭拨开珠帘,扶萧袭月上榻休息。
若是这个冬萱是假的,那真的冬萱又在哪里?还是说,她被人喂了什么古怪的药,转变了性子么?
萧袭月思量着,千丝万缕的信息、各色各样的人物在脑海里转着,一个个排除……
忽然,萧袭月想到一个人,倏尔睁开的眼睛!
陈太后!
若冬萱是陈太后的人,那么,栽赃借机除去苏蝉的动机便有了。苏蝉是叛变陈太后的弃子,虽然荷旭也是叛变的,但终究是她眼前用着的人,不好弄,苏蝉作为她曾经的情敌,就不同了。
若是陈太后的人,那么,或许今后还可以“用”到。老狐狸,想用冬萱当眼睛?呵,她便让她看个够!至于看到什么内容,又是否是真的,那便由她说了算了……
不过,若这个冬萱不是本尊,那真正的冬萱又在哪里?还有,她们二人为何会长得一模一样?想起冬萱曾经俏生生的单纯脸儿,萧袭月有些担心起来……
**
接下来二十日,王府上下一番整顿,所有奴才的姓名、祖籍、生凭经历全数上报,记载在册给萧袭月过目,一一审查!清理了来源不明不白的人,又将下人重新分配了一回,实行这些王府内外办事也高效了不少。
萧袭月的肚子也稍微长了一些,算算日子,秦誉也当到达胶东了。一日一日的等着他的书信,似乎日子过得也很快。不知他那一方一切可还安好。那传说熟读兵法的郑舒窈又派上了什么用场……
雪渐渐薄了,王府里枝头的梅花渐渐凋落,一地的残花。
荷旭、香鱼两个丫头,陪着萧袭月在院子里走动。
“文人骚客常以花喻女子。可众人只赞赏它盛开枝头的美,待花凋零入尘泥,却是谁都能踩上一脚,不会有半点心疼……”萧袭月瞧着满地残红,生出些伤感来。
荷旭机警,知道萧袭月的话背后是什么意思。“娘娘,您就算迟暮了,殿下对您的恩宠也不会变。殿下生长在皇室,见过美女无数,饱读诗书、通晓古今,那气魄和胸襟,岂是那些个附庸风雅的骚客能比的。”
“是啊小姐,荷旭姐姐说得对。殿下若是那般的俗人,就不会自始至终痴心娘娘一人了。”
两丫头一唱一和,终于让萧袭月有了笑意,这些日子她为府里操了不少心,笑容也比秦誉在时少了些。
“就你们两个机灵鬼,马屁拍得忒响亮。”
主仆嬉笑间,有小厮领着个人送来了一封烫金请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