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冬感应到一声强而有力的心跳。
沉睡在黑暗之中的深渊大地,终于苏醒了。
祝咏之书在樊冬眼前缓缓浮现。
它看起来有些悲伤,大概是因为兔死狐悲,祝咏之书说:“我愿意帮它,陛下,我们帮它吧。”
樊冬闭上眼睛,念出祝咏词:“仁慈的大地之神啊,请让您衷心的追随者蚀蛇来到这世间,请让它吞噬一切腐朽之物,让寒冬消逝、春临人间——”
祝咏之书内沉眠的蚀蛇在樊冬的召唤下苏醒。
深渊之中到处都是蚀蛇的食物,它欢快地蹿了出去,绕着樊冬一圈一圈地往外飞去。随着它张口吞噬毒雾和朽物,周围的土地一点一点露出原本的面目,蓬松的湿润的泥土在浮灯照耀下充满生机。
蚀蛇腾空跃起,在空中飞舞了几圈。
下雨吧,下雨吧,雨水洗刷一切污秽。
深渊生物们呆呆地仰头看向天空。
紫色的电光划亮天际。
雨水从高高的天穹上飘落。
雨?
这是,下雨吗?
好温暖的雨啊。
不知道为什么,深渊生物们不由自主地跪倒在地上,泪水滑落脸颊。是下雨啊,下雨了,深渊的一切不再是静滞的,它们的时间好像也开始缓缓地往前走——不再是无边无际的黑暗和空茫。
仁慈的大地之神啊,感谢您赐予的甘霖与生机。
樊冬念过许多次祝咏词,这一次却不一样,他从一群没有生命的深渊生物身上,感受到一阵浓烈的悲哀与眷恋——对生命的眷恋。
也许正因为已经永远失去了,才会给人这种刻骨的感觉。
祝咏之书说:“天啊,陛下,我从它们身上感受到了虔诚的信仰。我的祝咏之力居然比来的时候更强大了!它们信仰大地之神的话,我可以为它们施展祝福!”
樊冬说:“那好。”他与祝咏之书配合着念出另一段祝咏词。
深渊生物们都安静下来。
属于灵智生物的一切思维能力,似乎刹那间回到了它们身上。它们,想起了很多事情。
它们来自大陆上不同的地方,因为不同的原因而死去,强烈的求生意念让它们在深渊存活下来,不至于被其他深渊生物吞噬。只是时间一长,它们都遗忘了为什么要这样坚持,只剩下微弱的生念。
现在,它们想起来了。
过去往往是驱使人走向未来的动力。
拥有过去的人,会比没有过去的人更容易变得强大。
所有人都朝向樊冬和爱德华,单膝跪地,行了个代表效忠的礼。
樊冬对大白萝卜说:“去吧,大白,去帮帮它们。”
大白萝卜站了起来。
它对着大棚里沉睡的种子们唱起了歌。
“可爱的朋友们,快快苏醒过来。可爱的朋友们,快快生长起来。看啊,它们需要你,看啊,它们在等待着你。亲爱的好朋友们,苏醒过来吧,生长起来吧,这里有你们热爱的土地——”
随着歌声缓缓飘荡开去,土地上出现了一丝丝的绿。
接着,那一丝丝的绿从泥土里探出头来,张望着这贫瘠的异乡。它们深深地嗅了一口泥土的气息,跟着大白萝卜唱起歌儿:“苏醒过来吧,这片美好的土地多么美丽——”
感受到同伴的召唤,越来越多的植物钻出了地面。连一个个的蘑菇孢子都从泥土里蹦出头来,圆头圆脑,瞧着十分可爱。
不知是哪几颗种子上附带的虫卵早已悄然孵化出来,在祝咏之力的覆笼下倏然羽化成蝶。
雨停了,斑斓的彩蝶在植物从中飞翔,寻觅着甜美的鲜花。
生命,在这片荒芜的原野上绽放。
爱德华从来不相信奇迹。
可是他却有一位能创造奇迹的伴侣。
爱德华有些明白樊冬为什么要亲自过来。他虽然可以感应到深渊生物们的悲伤,却无法为它们做什么。
樊冬可以。
爱德华握住樊冬的手掌。
樊冬眺望着远处的山峰,说道:“爱德华,接下来要小心。”
爱德华点点头。
刚才樊冬闹出的动静可不小,说不定会引来什么危险。
另一边。
笼罩着黑暗的城堡中,发出一声不敢置信的惊呼。
“不,不可能,这不可能!”
一道与他有几分相像的身影出现在门边,说道:“什么不可能?”
藏在斗篷里的沈无言依然无法相信:“下雨了,怎么会下雨?深渊里怎么会下雨?”
沈鸣静静地看着沈无言。
沈无言说:“你必须杀死他!听着,沈鸣,你必须马上去杀死他,否则的话,他会抢走你的一切!”
沈鸣露出讽刺的微笑:“抢走我的一切?但是,这一切并不是我想要的。”
沈无言霍然抬起头。
沈鸣说:“不过你说得对,我必须马上去见他,我已经离开很久了。”他因为久居深渊而染上猩红的眼睛缓缓褪去红色,溢出一丝真诚的笑意,“他来了,抛下一切来了。他可以抛下一切来到深渊,我为什么不敢去面对一切?我确实曾经羡慕他、妒忌他,但这个世界上,再也不会有人给我同样的情谊。不过,父亲您一定不会懂的吧,背负着举族血海深仇的您,永远不可能为自己而活。”
沈无言活着的所有意义,就是为了能掌控深渊,恢复灵草师一脉的辉煌。可是这个腐朽的深渊,真的能有什么辉煌吗?
沈鸣对身边的地狱犬说:“塞尔特,我们走。”
沈无言终于知道自己被沈鸣的表现蒙蔽了,愤怒地扑向沈鸣。
已经接掌深渊的沈鸣,怎么会害怕没有真正形体的沈无言?
无数黑色花朵开在半空,将沈无言困在了原位。
沈鸣坐上地狱犬的背:“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