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冬安静许久,才轻轻地说:“我知道啊。”
他知道啊。
在刚来到这个世界时,他挺高兴自己有疼爱自己的父亲,有兄友弟恭的兄弟,所以他也试着接纳他们。在骑上不受控制的翼马时,他还是尝试着要信任文森。
结果翼马失控,他在空中下不去了。
一直到今天之前,他还是尝试着把科林·莱恩的结局抛诸脑后,相信国王陛下会是自己最大的靠山。
结果,事实却不可能那么美好。
回头一看,科林·莱恩的结局并不是偶然,而是早已注定的。如果黛娜夫人没有醒来,霍伯格公爵没有走出丧子之痛,爱德华没有找回半点记忆,那么,科林·莱恩必死无疑。
因为,他的父亲和兄长都不想看到成长起来的科林·莱恩。
他只有像他母亲期望的那样,快快活活地活着,傻乎乎地什么都不懂,才能是他们疼爱的儿子和弟弟。
偏偏科林·莱恩爱着爱德华,他一心想要找回曾经的爱德华——他始终没想明白,那个时候的爱德华永远不会是他的爱德华了。要是他能再次和爱德华在一起,无疑会成为最有实权的王子——成为最有可能登上王座的王子。
所以,他们都不会让爱德华找回记忆。
他们都不会让科林·莱恩再次和爱德华在一起。
这就是王室,感情永远排在王权之后。
不管是亲情、友情还是爱情。
即使是曾经位于强者巅峰的国王陛下,也无法幸免。因为他已经失去了曾经引以为傲的实力,只能耗尽心思辛苦经营摇摇欲坠的帝国。当年那个元气大伤的帝国让他心有余悸,他不愿意帝国再经历任何动乱。
毕竟,帝国还有强敌在外。
他知道啊,他都知道。
樊冬说:“我知道的,路德叔叔,您不用担心。”
路德大叔看着樊冬稚气未脱的脸庞,咬了咬牙,拿起剑说:“殿下,我走了!”说完他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
道别的话再说下去,可能就走不了了。
樊冬站在原地看了一会儿,回到弓箭学院后山的校场上,开始在校场上拔腿奔跑。真的是拔,每一步都像被什么东西拉住了双脚,前进一步都非常困难。夏天夜里的风凉凉的,吹拂着樊冬微微泛着红晕的脸颊。呼吸变得沉重,脚步比呼吸更沉。
人活在世上,大概也是这么艰难吧?
不甘心,不甘心,不甘心。
为什么为了那一点点的利益,为了那一点点的权力,就要尔虞我诈,就要处处算计,就要兄弟反目,就要父不父子不子兄不兄弟不弟——这个世界上,难道没有比利益和权力更重要的东西吗?
不相信,不相信,他不相信。
少年在漆黑的夜空底下绕了校场迈出一步又一步。
高高瘦瘦的雅各亲王在顶楼看了一整夜。
天淅淅沥沥地下起了小雨。
雅各亲王的头发和肩膀都被打湿了。他安安静静地看着校场上的少年,纹丝不动地定在原地。
浓浓的悲伤仿佛从天幕笼罩而下。
不知道过了多久,天边泛起了鱼肚白,金色的朝阳爬上了后山,驱散了天上的乌云。
雨停了。
坚持了一整晚的少年终于再次跑到原点。
他如释重负,站在原地微微地笑了起来。
他的头发是湿的,衣服也是湿的,看起来却并不狼狈。
他笑眯眯地抬起头,遥遥地与顶楼那高瘦的男人对视。
他声音欢快:“雅各叔叔,我早就发现你了。”
雅各亲王身形微顿。
樊冬语气非常快活:“雅各叔叔,我跑完三圈了。”
一瞬之间,仿佛有什么东西活了过来。
雅各亲王“嗯”地一声,难得地夸了一句:“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