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堆的外沿嗡嗡的都是声音,黎正和金小田挤过去,听到一路叹息,“作孽啊。”“可怜。”“人都不在了,让他们出口气吧。”
这算什么话!黎正气呼呼地想,一帮做好人的站着说话不腰疼,古话说一人做事一人当,做错事的已经被扣押,该判什么该罚多少有法官定夺。受害人家属固然可怜,然而被砸被打的无辜者难道活该?
黎正做人细致,气归气,还记得用力握了握金小田的手以示安慰,怕她被这些言论给气着了。金小田知道他的意思,反握了一下,让他知道她没事。
黎正沉着脸,一路“麻烦让让”,和金小田好不容易挤到里面。
一个中年妇女坐在地上,边哭边数说,程玉芳和程玉兰想扶她起来,却被她没头没脑地推开,“不要你们装好心!你们不就仗着有人当官欺负我们小老百姓!梅城这块地头,谁不知道丁老板是金大鑫的连襟,要钱有钱要人有人。我女儿可怜,带着儿子好好走在路上,飞来横祸,还有没有天理了!事发到现在,多少时间了,肇事者家属躲起来不露面,你们还帮着他们躲,你们还有没有人性!”
周围一片附和声,都觉得肇事者家属在这种时候应该出来慰问受害者家属,程玉兰也是火爆脾气,气昂昂地反驳,“那你们去找他们,干吗跑到我们这里闹事,冤有主债有头,你们跑来砸我家的厂算什么?”
受害者的妈一抹脸,毫不示弱,扯着哭哑的嗓子吼回去,“王小二不是丁老板表弟?这里他不是入过股份?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我们也是问过才来的,不然我们怎么不找别人偏找到你们头上!”
“王军确实是我们老丁的表弟,不过一表三千里,小山村啥人不是牵亲带眷。你们哪只眼睛看到他在这里入了股?”
受害者家属群中有一个中年男人扬声道,“王军曾经在饭桌上说过跟他做生意有保障,丁老板是他的好兄弟,也是合伙人。当时丁老板在场,并没有否认。如今出了事情,想推得一干二净?”
他说完,立马有几个人响应,“王军和老丁平时称兄道弟,出了事情不认了?”
程玉兰深知自己丈夫脾气,要面子,也给别人面子。王军酒桌上喝多了胡吹一气,当众否认岂不是不给人面子,谁能想到言者无心听者有意,这个时候挖出来较真。然而也没办法,此刻闹哄哄的谁认真听解释。
说话间程玉芳看到金小田,互相交换个眼神,却没急着说话。
金小田打量受害人家属一行,来人有老有青壮年,中老年的悲伤不是假装的,青壮年却不像善类,此刻抽烟的抽烟,东张西望的也有,站的位置不一,却堵住了厂门口。
丁维娜和李周进来时正听到有人指证王军和丁家的关系,她不清楚父亲的交际圈,但对自己家里的生意还是有数的,挺身质问道,“你有工商税务的证明吗,凭几句话就作准了?”话刚说完,金小田接着说,“损坏他人财物也是犯法,刚才我们已经在王家做了取证,你们等着收法院传票。”她怕丁维娜被对方的逻辑绕进去,连忙出来扳回主题,不是谁跟谁有关系的问题,而是一码归一归,交通肇事不代表被害者有权打人砸东西。
对方哼了声,没有把她们两个毛丫头放在眼里,“你什么人?警察?警察也要讲道理,王家没看好家人,撞死了我们一大一小,血海深仇,别说砸东西,打了他们又怎么样?”
金小田掏出律师证,举高些让他们看,“我是律师,肇事者已经被扣押,自会得到处罚。你们现在的行为也是犯法。”她手一指黎正,“我们已经打电话到市区报警,要是你们闹事,也会得到相应的惩罚。”黎正配合地举起手机。
金小田估计乡下派出所的联防队员跟闹事人认得,手下留情没极力阻拦,因此说的时候把市区两字咬得很重,有意提醒他们,城里的警察可不一定认得他们了。
一时安静。
突然一声嚎哭打破了片刻的安静,“我可怜的女儿和外孙啊!”老阿姨拍地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