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悠言隔着一层玻璃墙,盯着里面躺着的杜父,其实到现在,她手足的温度都没有缓过来,哪怕蜷缩在一起,也是冰冰凉凉的。
眼皮不知何时合上,她开始做梦。
梦里自然是有关杜父,有很多小时候的画面,从小她就是被杜家夫妻俩放在掌心里宠大的,很少有说重话的时候,接着转眼就是长大以后。
最后的最后,是杜父被救护车送到医院里……
杜悠言紧张的手心全是汗,张着嘴在喊:爸爸!
身上有宽大的衣服遮盖上来,她猛地睁开眼睛,有熟悉的清朗眉目逐渐映入瞳孔。
她定了定神,看到秦朗保持着一条腿半蹲的姿势,双手握着衣服的边缘,还没有来得及收回手,就惊醒了她。
似乎听到她的呓语,秦朗和她说,“爸会没事的。”
“我知道。”杜悠言点头,抬眼看了看他,低头时,声音里还有细小的抖,“我只是有些害怕……”
忽然,手被人握住。
杜悠言浑身一僵,朝他看去,呼吸窒了窒。
秦朗正凝着她,用一种和以前一样的专注眼神,就是那种全天下在他眼里只容得下她杜悠言一个人的眼神,不同的是,还多了某种更多更深的情绪。
她仔细的看,看清了是不断聚集的忧伤。
杜悠言怔了怔。
秦朗的手跟她一样凉,甚至比她的还要凉,不同于某人的,握上来时,就有温热的体温传递过来……
不知为何,在这个瞬间里,她竟有些慌,有些怕,还有些抗拒。
想到隔着堵玻璃墙的杜父,杜悠言往回抽了抽手。
秦朗反而握的很紧,死死的不肯松手,骨节都有些泛白。
嘴角蠕动,仍旧像是有千言万语要说,可又像是说不出口,不知是不是光线的关系,眼睛都好像红了,能说的只有这个字,“言……”
言、言……
他总是这样在喊自己。
忽然感觉到什么,杜悠言抬眼朝他身后看过去。
不远处有一抹倩影,应该是刚从电梯里出来,脚步逐渐变得缓慢。
视线对上以后,心头像是被鞭子在鞭,杜悠言猛地用力抽回自己的手,褪掉身上的男士外套,坐直了身子。
秦朗也很快发觉,扭头看过去,皱了皱眉。
单盈盈走过来,高跟鞋落在地砖上的清晰声音,好像笑的不如以往,“我刚陪家里人从农家乐回来,听说伯父中风送到医院里,就忙赶过来看看!”
“现在还在监护室,不过医生说没事了……”杜悠言抿嘴解释,莫名的心虚。
“那就好!”单盈盈点头。
“需要家属陪护,所以……”杜悠言又多解释一句。
“嗯,看得出来,伯母岁数也大,就得你们两个费心了!”单盈盈再次点头,笑着说,随即目光在他们两人身上顿了顿,“我还有事,就先回去了!”
不知是不是心里有鬼,杜悠言感觉心里很刺。
看着单盈盈的背影,她皱眉忙说,“你快去送送她吧……”
秦朗闻言,看了看她,沉默了两秒后追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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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早上,杜父被转到了普通病房。
所有人紧绷着的那口气都松了,杜悠言在医院守了一夜,很疲惫,白天回到家里休息,傍晚的时候又去了医院看了杜父。
和抢救那天下午一样,杜母和秦朗都在,直到天黑也没看见单盈盈。
等再次回到家里,杜悠言站在玄关看着一室的黑暗。
上二楼时,对面卧室门敞开着,里面没有任何声息。
她抬手抚了抚额,想起来他在出差。
再经过了一个晚上后,杜悠言彻底的休息过来,醒来时浑身的骨头节彻底的放松了,只不过她的右眼皮又开始跳。
起来的有些晚,阿姨随便弄了点东西吃了口,她就打车去医院。
只不过刚进大楼时,手机响起来。
杜悠言掏出来看了眼,指腹止在上面。
是单盈盈打来的电话,之前她们在杜家第一次见面时,有彼此留过电话号码,说是要好好讨好她这个小姑子。
想起这个话,杜悠言有些晕眩,在耳边接,“……喂?”
简短的通话结束,她脚步没有停下来,没有继续往前,而是转身出了大楼。
医院对面有一家咖啡店,需要走过长长的天桥绕到对面,杜悠言推开玻璃门,在里面找了圈,找到角落桌子前坐着的单盈盈。
她点了杯红茶,坐在对面。
一时间谁也没主动开口,只有店内流淌的英文歌,以及旁边人的交谈声。
杜悠言双手握着杯身,偷偷打量着对面的单盈盈,眼里有红血丝,可见这两晚都没有休息好。
对于单盈盈找自己出来说有话说,她在预料之中,却也同时意外。
那晚在医院里看护,秦朗握着她手的画面……
杜悠言心里头忐忑难安,想着对方应该会误会的,又想着应该觉得他们是兄妹没什么……翻来覆去的在脑袋里,筋都搅乱了。
这样的沉默里,还是单盈盈先开的口。
“我其实知道你们的事。”
这样突如其来的一句,像是凭空的一颗炸雷。
杜悠言舔了舔嘴唇,呼吸有些不稳,张嘴,“我们……”
她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说,尤其是面对单盈盈直直看过来的目光。
“我认识秦朗的时候,他跟我说过。”单盈盈不等她解释,就已经继续说,“说过你,说过你们两个。所以你们的事情我都知道,也都清楚!只是可能有些事情,你还不知道……”
“……什么?”杜悠言耳边都是嗡嗡的声音。
“你知道他为什么离开你吗?他说过要娶你,为什么又丢下了你?”单盈盈没有停顿,连着说了两句。
“……”杜悠言心脏在猛缩。
莫名的,她感到了一种强烈的恐惧,想要逃离,可脚下却生了根。
“当时伯父伯母想让你嫁给郁家当媳妇,进而知道了你们的事情,都强烈反对吧?你们很坚决的要在一起,可其实后来是伯父单独找过秦朗,告诉了他一件事。那就是——他并不是一个朋友的儿子,而是伯父在外面的孩子……”
杜悠言眼前一阵阵的黑。
她用手用力的扶住椅子边缘,好不让自己倒下去。
她想起来自己向秦朗问了那么多个为什么,却从来没有想过是这样的原因,从来没敢想过,原来啊,原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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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叮”的一声,电梯门缓缓拉开。
靠在梯壁上的郁祁佑睁开眼睛,拉起身旁立着的行李箱往出走,皮鞋落在地面上,他一条手臂上搭着西装外套。
刚刚从北京飞回来,还遇上了飞机晚点,整个人都十分疲惫。
出差了三天,他却觉得好像三个月的时间一样。
心情还是很窒闷,尤其是想到那盒药的时候。
只不过在每晚躺在牀上时,不管是家里的,还是酒店里的,他竟都会控制不住的想要她,在家里克制自己不过去推门的冲动,在外面克制想起她的念头。
习惯性的扯了扯领口,郁祁佑继续往家走。
门口那里,缩着一团身影。
他的脚步顿了顿,两秒后,才重新上前。
郁祁佑拧眉,看着蹲在那抱着膝盖,下巴抵在上面的她,眼神落在地上的某一处,没什么焦距,“你怎么在这里?”
“哦。”杜悠言慢慢的一声。
哦?郁祁佑更深的拧眉,这是什么烂回答?
注意到他旁边的行李箱,杜悠言抬了抬眼睛,“你出差回来了……”
“嗯。”郁祁佑勉强扯了唇,语气一般,“你怎么在这里,不进屋?”
“我没打开门……”杜悠言重新低下头。
视线也重新落在地上,又再次没有了焦距,睫毛下一片阴影。
郁祁佑无法理解,门有什么打不开的,密码她也都清楚,输入不就打开了?
他始终拧着眉,推开上面的盖子,连续按了六位数字,防盗门应声而开,他手扶着门框,伸手扯了她一把,“还不进屋?”
“哦……”杜悠言这才很慢的起身。
郁祁佑比她晚进门一些,回身去将行李箱拉进来。
关上门时,发现她没有换鞋,就杵在玄关那一动不动,像是僵掉了般。
刚舒展开的眉再次拧起,他松开行李箱,正想扯唇叱两句时,站在前面的杜悠言忽然转过身,扑到他怀里抱住。
郁祁佑心房跟着颤了两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