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汉下午就过来了!你也真是的,他来也不提前告诉我一声,之前你爷爷从冰城回来时还拉着他手让他到乡下,没想到这么快就来了!”
四方的餐桌,上面已经摆好了饭菜。
邻居们见他们要吃饭,没吃饭的也都回家吃饭去了,吃过的就还留在这儿,眼睛都还放在郁祁汉的身上。
“阿汉,快来,陪我再喝一盅!”白父很是高兴,拿着白酒瓶的笑呵呵。
“好。”郁祁汉双手接过酒杯。
白娉婷环顾了眼剩下没走的邻里,这个时候更没办法张嘴,否则岂不是让家人在邻里面前丢脸,什么也没说,她抿着嘴唇搬板凳坐下。
晚饭结束以后,外面天色也黑下来,来参观的邻里也终于都各回各家。
“你什么时候走?”白娉婷拉着他到了旁边的角落,凝声质问。
郁祁汉薄唇微抿,没有回答她。
白娉婷见状,压低着声音怒道,“郁祁汉,我跟你已经说的很明白了,我们好聚好散!你是不是逼我现在告诉我爸妈咱们完蛋了?你最好趁明白赶紧走,否则到时候我妈会拿着扫帚打你出去!”
“就当是演戏,也不行么?”郁祁汉望着她,眸光幽幽。
“……”白娉婷被他语气里的乞求,捏紧了手指。
唾沫咽了咽,她最终在他幽深的目光里,什么也没说,拂袖的转身走了。
捡完碗筷的白母走过来,经过观察后的问,“阿汉,你们两个吵架了?”
“阿姨,我们……”郁祁汉突起的喉结在滚动。
“没事没事!”白母打断他的摆了摆手,还拍了拍他肩膀,“不用跟我解释,你们两个年纪轻,吵个架什么的这都很正常!阿姨理解你!”
在这里没什么饭后活动,基本看没多久的电视,就都哈欠连连了。
里外屋忙活着的白母,招呼着说,“时间不早了,早点睡吧!我刚把被褥都抱进去了,阿汉,你开了好几个小时的车,赶紧洗洗休息吧!”
“我不和他一个房间!”始终不发一言的白娉婷,出声道。
“你这孩子!”白母不高兴的皱眉,不明原因数落起不懂事的女儿来,“哪还有多出来的房间,阿汉不和你住,让他上哪儿住!”
“阿姨,我睡方厅的长椅就行。”郁祁汉把话接过来说。
他也很想像以前那样和她住在一个房间里同牀共枕,可是他也知道,她现在有多排斥自己,是不可能的事情。
“那怎么行呢,现在气温这么低,睡那非感冒了不可!”白父在旁边也是不赞同说。
“没事,我身体好。”郁祁汉看了眼冷着脸的白娉婷,他表示说。
白母自然不可能让郁祁汉睡在长椅上,但见女儿态度异常坚决,最终只能自己抱着被和女儿睡,让他去和白父以及爷爷挤在一个房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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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近傍晚,太阳光还是金灿灿的。
厨房里灶上的锅冒着热气,白白的雾气萦绕着,距离晚饭还有一段时间,白娉婷穿上了厚实的呢大衣,被白母推着和郁祁汉走出了院子,“你们两个出去走走,小河那边空气可好了!”
对于在冰城发生的事情都不知情,白母还权当两人闹了别扭,这两天里都试图营造机会的让他们和好。
白娉婷只得硬着头皮,跟着他往出走。
村尾的地方,有一条几百米宽的河流,是从后面山上潺潺流淌下来的,这个时候最上面一层已经结了冰,远远的蜿蜒着。
从桥上走过去时,迎面遇到了只身一人的彭博,两人很亲近的打了招呼。
待对方走远后,郁祁汉沉着眉眼问,“那是谁?”
“暗恋我的对象!”白娉婷故意耸了耸肩,也不算撒谎,“怎么样,还不赖吧,是这村里最帅的!”
手机在这个时候刚好响起,是闺蜜叶栖雁打过来的,询问她这边情况如何,同时也是说了一下自己的近况。
曾经的初恋叶寒声始终执念的放不下,成为了池北河同父异母的兄弟,而池父为了怕兄弟为了个女人反目成仇,想方设法的拆散他们,最终池北河决定放弃池氏总裁的职位,带着叶栖雁和女儿定居国外。
白娉婷听了以后自然会是激动,很高兴自己的闺蜜能遇到如此托付终身的男人,同时也更为心酸自己。
顾海东背着她有了女人,而他在她以为爱情很美好的时候,成为了别的女人的未婚夫……
一个两个都是这样,是不是她根本不值得人爱?
知道闺蜜叶栖雁那边事情很多,怕会担心自己,语气里也故意开朗轻快,“我这边凡事都好,乡下空气也特别好,每天早睡早起的特别舒服。而且我跟你说,还有帅哥呢……”
手中的手机忽然被人夺了过去。
“喂,你干什么!”
白娉婷低叫的去抢,郁祁汉干脆的给关了机,俊脸阴沉的能滴水。
“郁祁汉,你够了没啊!”忍了两天的情绪终于爆发,就好像忽然到了一个临界点,终于是崩不住了,一双漂亮的丹凤眼睁的大大的,里面却蓄满了泪水。
她上前抢不到手机,拳头就砸在了他的胸膛上,“你不好好在冰城当你的郁副总,当人家的未婚夫,追我到乡下来到底做什么?我不会对你念念不忘,现在把你当成是路人,从身边来了又去不行吗!”
郁祁汉任由着她砸,希望她能够再用力一些,让他能再疼一些。
“呜……”白娉婷眼泪大颗大颗的往下掉,“我跟顾海东爱情长跑了七年,他最后背叛了我,没关系,我依旧能咬牙的站起来!我遇到了你,把心交给了你,可你又给我插了一把刀!我依旧告诉自己没关系,我现在弄成这副模样,你是不是觉得不够惨啊!你非得看着我崩溃才甘心吗!”
从得知他联姻到两人结束,再到孩子从身体里流掉,白娉婷始终都没有痛哭过。
所有所有的苦楚都压抑在心底,此时全部都喷涌出来,她即便是咬紧了嘴唇,身体还是哭的一抖一抖的,整个人颓然的蹲在了地面上。
双手环抱着肩膀,白娉婷嚎啕的啜泣,“郁祁汉,你到底要做什么……”
“我要做什么?”郁祁汉跟着她一块蹲下,单膝的跪在地面上,握着她肩膀的手指颤了又颤,无力的苦笑喃喃,“我也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我又能说什么……”
一个多小时后,两个人从外面回来,晚饭也已经差不多,白娉婷进门后,低头直接进了房间,一直再没出来过,而立身在窗前的郁祁汉,整个人亦是僵硬。
白母看两人丝毫没有和好的迹象,反而比之前更为恶化,不禁皱了皱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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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下的夜空,浓黑且纯粹。
白娉婷夜里醒来,觉得口渴,掀开被子轻手轻脚的从炕上爬下来,怕吵醒白母,踩着拖鞋摸黑的走出房间。
到了厨房里暖瓶兑了杯温水喝,她原路返回,眼角余光忽然闪烁了下,脚步不由自主的顿了顿,偏头望过去,方厅的长椅上坐着个人。
她皱了皱眉,纳闷的走过去了两步。
郁祁汉半欠着身子坐在那,手肘抵在膝盖上,手指间飘着的白色薄烟萦绕在周围。
白娉婷见是他,后悔的转身想往回走,可是他的脚步更快,从后面攥住了她的手腕,“婷婷,能不能拜托你陪我坐一会儿?”
他的声音太低了,黑暗中一双狭长的眼眸。
犹豫了两秒,她鬼使神差的被他拉着走了过去,隔了些距离的坐在旁边。
她刚坐下,郁祁汉掐断了在手指间还燃着的烟,将身上的外套脱下来罩在她的身上。
“我不用……”白娉婷皱眉的拒绝。
“披着吧!你会着凉。”郁祁汉手上用了些力,不让她闪躲。
白娉婷没跟他多推搡,怕会吵醒了已经睡下的家人,只是宽大的外套还带着他的体温与气息,是她哪怕屏息也无法忽略的。
借着窗外洒进来的月光,她看了眼他的手边放着的东西,“你手里拿的是什么?”
郁祁汉闻言,将手里的东西递给了她。
“这不是二哥送你的汽车模型?”
白娉婷对此物比较有印象,还是之前他生日时,郁祁佑托她帮忙转交给他的,想到他的生日,怎么感觉是好久以前了呢……
“嗯。”郁祁汉点头,摆弄在手里,“像是这种的汽车模型我有很多,每年我过生日,我二哥都会送我一款,都是精挑细选的,已经成为了习惯。每一年的我都很珍藏。”
白娉婷听着他说,忍不住问,“你二哥他……”
郁祁汉英俊的五官顿时蒙了一层灰。
他低眉,沉默的掏出了手机,以前拿着手术刀修长如玉的手指,在屏幕上面轻划了几下,然后递给了她。
白娉婷不解,伸手接了过来。
“这是……?”她看了以后,仍旧不解。
“我二哥。”郁祁汉突起的喉结艰难滚动。
“二哥?”白娉婷一下子睁大眼睛。
手机上是一段录的视频,十多秒,可是画面和内容却像是静止了一般,病牀上躺着的人一动不动,身上插满了管子,口鼻上罩着氧气罩,只有周围的仪器在工作。
白娉婷手指轻微抖动起来,“怎么会……他……”
郁祁佑出车祸的事情她知道,但从未想过会如此严重。
“从出事故到现在,一直都没醒过来。”郁祁汉望着前方不知名的一点,声音低而绝望。
“大脑皮层功能受到严重损害,丧失所有的意识活动,只有皮质下中枢维持自主的呼吸运动和心跳。不知道什么时候会醒过来,可能很快,也可能永远都不会醒过来……没错,就是我们平时所说的植物人。”
植物人……
白娉婷握不住手中的手机。
跌落在地面上,发出了沉沉的一声响。
郁祁汉俯身,捡了起来,“我跟你说过,我是郁家的私生子,八岁以后才被接回到郁家。”
“大哥和二哥是阿姨生的,但我在郁家没受到任何排斥,反而他们都很照顾我,没有豪门中所谓的勾心斗角。跟大哥相比较的话,我跟二哥更亲近一些,也属他对我最好。小时候我总是闯祸,但每次捅了篓子都是二哥挡在前面,爷爷还在的时候,替我挨了不少揍。”
郁祁汉回忆起来的时候,眸里染上了几丝笑意,可很快又有更多的惆怅。
“除了我,郁家每个人的人生都被安排,大哥上军校、参军,二哥念MBA、从商……”
“公司全靠着二哥在撑腰,可现在他躺在ICU里,所有的股东都乱成一锅粥,哪怕消息藏下,但也阻挡不了股票大跌,有的是人想接手公司!二哥毕业就开始涉足商业,我是看着他一点点将公司发展到今天,他对我那么好,我不可能看着公司拱手他人,更不可能让它垮……”
“没有办法,只能我站出来,接替我二哥。”
“可是单凭我自己的力量,太单薄了,所以,必须和大鸿集团商业联姻。”
郁祁汉狭长的眼眸里已经涣散了光芒,声音云一般的淡,却重到喉咙沙哑。
“婷婷。”他侧过脸望向她。
白娉婷对上他漆黑中泛红的眸子,心头不禁震动。
郁祁汉勾了勾薄唇,弧度却那样涩然,“我也想像北河那样,带着你走!”
“可是不行……”
很快的,他无力摇着头。
他那样一瞬不瞬的望着她,黑色的瞳孔弥漫着一层仓皇的灰色,“如果可以,我宁愿选择不姓郁。但我不能选择,这是我的事,我得扛。”
不爱江山爱美人,这种魄力郁祁汉他也有,他原本就是政商都不屑,选了医生的职业。但和池北河的情况不同,二哥躺在医院,公司乱成一团,会牵扯到整个家族。
他能依旧不闻不问不管吗?
不能,他不能。
“孩子的事情,是我该和你说对不起。”说起孩子的事情,声音里控制不住的有些抖,那是他们两个同样的殇,“对不起婷婷,我让你失去了孩子,我们的孩子。”
郁祁汉掏出了根烟来,打火机点燃,并没有抽。
这样近的距离下,在他占据的那团阴影中,烟雾裹着红色的一点光,隐隐约约的,却只能看到一团灰。
一根烟那么燃尽,他从长椅上站了起来。
白娉婷缩着双脚在夜里,将额头贴在膝盖上,耳边还盘旋着他最后的男音:“婷婷,我从来没有跟你玩风花雪月,对你的感情是认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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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早上,村子上方开始有炊烟袅袅。
白母在厨房忙碌好了早餐,在院子里外环顾了一圈,都没有见到郁祁汉的身影,问丈夫一脸茫然,她推开房门的进来问女儿,“阿汉呢?”
白娉婷坐在炕头的一角,双手抱着膝盖,像是没有听见。
“我问你话呐,傻了啊!”白母走过去,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白娉婷抬头看了眼白母,低声吐出两个字,“走了。”
“什么时候?”白母惊讶的问。
“昨天晚上就开车走了。”白娉婷低声的继续回。
“什么!”白母不禁低呼,“连夜就走,都等不及天亮?你们两个吵架了?我说你这孩子怎么回事,到底让我说你多少回!以前跟顾海东的时候,天天就跟着你操心!现在遇到阿汉这么好的男人,你又……”
“妈,我怀孕了。”
白娉婷抿着嘴唇,出声打断了白母。
“啊?”白母看向女儿。
眼前一阵模糊,她声音里带了哭腔,“可是又流掉了……”
白母闻言,愣了两秒,一下子红了眼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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