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月明遂叫来安将包袱皮儿打开,见里头放着一盅炖燕窝,不由笑道,“这还是去岁上年里父亲给的那几两燕窝,她一直没舍得吃,留到这会儿。二姑娘倒是舍得下本钱,为了拉拢这兰香,连这东西也拿出来了。”说毕,便亲手揭了盖子,果见一盅雪白的燕窝汤。
小玉将瓷瓶递了过来,傅月明拔开塞子,倒了些酱色的汁子进去,又拿汤匙搅了搅,重新盖上。来安见着,不禁问道:“姑娘,这是什么?”傅月明含笑说道:“是昨儿夜里才熬出来的乌梅汁。”来安不解,又问道:“姑娘这是做什么?”
傅月明笑道:“不妨事,又不是毒药,吃不死人的。你将这东西给兰香送去罢,可定要依着二姑娘的嘱咐,告与兰香这燕窝盅是谁送的。二姑娘一番心意,白白辜负了可是不好。”来安不敢违拗,只得将那瓷盅重新包上。傅月明又笑问道:“回头人若问起来,你要怎么说呢?”来安不明,怔怔地望着傅月明。一旁小玉斥道;“真是糊涂!姑娘问你,倘或人问起这盅汤谁送的,你要怎么说?”来安方才醒悟,连忙答道:“是二姑娘亲手交予小的,自然是二姑娘了。”傅月明点头笑道:“你倒乖觉。”说毕,向小玉点了点头,小玉便进去开了箱子,取了一钱银子出来,递与他。
来安兀自不敢接,只拿眼睛望着傅月明。傅月明笑道:“你且收着罢,你替我办事,得些赏赐也是该当的。往后仔细办差,日子长着呢,分清楚这家里谁是正谁是庶,有你的好处。”来安这才将银子接了过去,袖了。傅月明望了望外头天色,又说道:“时候不早了,你去罢。若我有事,自然打发人去喊你。”来安便去了。
打发了来安出门,桃红上来,递了盅茶与她,便问道:“姑娘,你这是做什么?往那燕窝汤里放乌梅汁,有何用处?”傅月明笑道:“你不知,这坐月子的妇人,忌食酸涩收敛的东西,不然恶血不出,好血难安[1],时日一久必要作病,重了还要损伤性命呢。”桃红听闻此言,脸上登时唬得煞白,好半日才低声说道:“姑娘这是要那兰香死呢?然而这乌梅汁是有酸味的,兑进燕窝汤里只怕她要喝出来呢。”傅月明笑道:“正是要她吃出来,只那么一点点乌梅汁能抵什么用?不过是要借此吓退她罢了,再则薇仙既要拉拢她,那我便替她出些力好了。我倒要瞧瞧,那兰香得了她那盅燕窝汤,要怎么感恩戴德呢。”
桃红听说,又问道:“姑娘怎知兰香必然知道产妇不能吃乌梅?倘或她竟不知,糊里糊涂吃了呢?”傅月明笑道:“她知不知我是不晓得,然而那个扶持她的傅安媳妇子可是生养过孩儿的,这月子里的忌讳比世人都明白。她既得了这样的好东西,岂有不讨着吃两口的?这乌梅汁是昨夜里我亲看着小玉熬得,大半罐子乌梅就收了那么一小瓶子的乌梅汁儿,酸的很。人若入口,必能发觉的。”桃红不语,半日问道:“姑娘是哪里知道这些事情的?”傅月明便向里屋一指,说道:“都是小玉告与我的,她家祖辈侍弄这些花草香料,所谓药食同源,她也略通些药理。”
桃红听过,就默默无言。傅月明吃了茶,将茶碗抵还她,就把自己前些日子做的针线寻了出来,又埋头做将起来。半日,抬头问话,猛可儿的就见桃红立在一边,怔怔的望着自己出神,不觉笑问道:“这呆丫头,只顾望着我做什么?”桃红才张口说道:“我近来总觉得,姑娘的性子比之前好似更改了许多。比如今儿的事儿,若是往日姑娘是断然行不出来的。”傅月明不防她这一问,一时怔住了,好一会儿方才笑道:“傻丫头,这世上哪有一成不变的事儿呢?人也是一样,随着年岁增长,阅历渐富,心性哪能不更改些?”
正说着话,小玉自里屋出来。傅月明见她过来,便问道:“箱子锁上了?”小玉答道;“锁上了,姑娘要的那几味香,我都分好搁在匣子里了。”说着,走上前来,又道:“姑娘,咱们近来花销太大了,买的那个绣图册子,使了五两银子。打赏家里小厮花了些,前儿又给兰香了几两银子,我瞧姑娘那银匣子里只剩两串子钱了。再这么下去,姑娘要买些什么,或者有什么使用,可就没处儿找银子了。”桃红也接口道:“姑娘一月满共也就一两银子的月钱,虽有太太私下补贴些,究竟也没多少。那匣子里的钱,都是素日里攒下来的,姑娘原先省事,没什么花销故而存得住。这几日连着有事,花费大了,自然就用的快。这倒没什么,再存一存就有了,横竖家里茶饭是见成的,衣裳并各样用度日常也是买好的,只要没事也没什么开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