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说!那蓝衫……”
“皇上,如今又不是入院读书之时,有几个人会穿那蓝衫院服?今日臣下大儿俊卿都未着院服!”
皇上眨了眨眼:“是么?刚才未曾细看,倒是不见许俊卿——你不会又来诓朕罢?”
“哈哈!不敢不敢!”
秦澄、张童引路.两人往偏殿走去,一路谈笑风生,气氛轻快愉悦,光华灿烂的龙袍和暗纹葛布衫走在一起,并不和谐,但内侍们司空见惯,并不觉突兀,就连皇上笑得高兴,伸手拍在许院长肩头.然后就那样揽了许院长往前走,也觉得十分自然。
当年的楚王与晋王同在许鸣风的父亲教导下读书,许鸣风本是公卿世家公子,却被指作皇子伴读,好不郁闷,偏偏二位皇子一同看上他,都要他随侍,争执不下便一人陪两个。那时的楚王心气盛,总觉得老师和小伴读都对晋王好,晋王有天赋.读书厉害那是一定的,老师对晋王偷偷偏心喜爱也罢了,读也多倾向于晋王,楚王肯定不服气,即使是皇子,也奈何不了老师,就抓了许鸣风到偏僻处,大加指责,许鸣风却说:我可以对天发誓:我禀持一颗公平心,绝没有随意偏向谁!晋王行书快.背书也快,占尽先机,自然可以为所欲为.我只是伴读,皇子们要我做什么,我唯有听命…...晋王殿下半个时辰看完一本书,我得遵命为他去另选一本,他能腾得出那个空闲指使我做这样那样,楚王殿下却不能!一个时辰看不完一本,我如何能替您多做事?为您效劳!
楚王经常被他一番振振有词驳倒,三人就在那样的情形下一同长大.许鸣风是个极其聪明的人.他才学与晋王并齐,因而与晋王多有话说.三人辩论中他和晋王往往持相同观点,但他就是有本事让楚王恨不起他来。
缘由在于他了解楚王.年轻时候的楚王注重练武,不爱读书不擅思考,思想、头脑极其简单,一是一二是二,许鸣风总是在过后找楚王谈心,将楚王思想上认识不到的地方指出来,细致地分析解说.....a果说许父在那时候就坚定地成为晋王派,那么许鸣风则是有意无意地做了两面派,他认同晋王的治国之才,但少年楚王爱憎分明、率直端正的性格又吸引着他,明面上他与晋王走得近,私底下他对楚王的帮助却是非常之大,楚王府只重武将,经许鸣风点提,楚王才开始让人招募有才干的幕僚,便是在晋王登基夺位,楚王沦落西北之时,许鸣风守孝致仕在家,仍暗地里为楚王出谋划策,因而楚王重回京城,登上帝位,对曾辅佐晋王的许家分毫未动,不明真相的人颇为不解。
而皇帝近侍和许家人只知道,这两人私底下相处可以不论君臣之礼,你我相称,通宵达旦下棋或谈话,困了可以同在一张榻上,你一头我一头,各自打盹。
君臣相对而坐,中间隔着棋盘,皇上举手落下一子,微笑着对许鸣风说道:“那天在金福大酒楼遇上的小妞妞,哪里去啦?”
许鸣风看了皇上一眼,陪着小心:“这是要我跪下谢罪?”
皇上哈哈大笑:“你倒是灵通,我刚刚才得知:韦越云居然是我瑜儿未过门的王妃!这小妞妞耍了我们一道,用个假名糊弄公公,这还了得!”
许鸣风摇头苦笑:“聪明精灵的小妞妞,恐怕也只有一个,天下再找不到第二个来!不过是端王赵瑜得了去,我也高兴,总归还是我的学生!”
皇上笑着:“你是如何知道的?真的寻迹去问人家啦?告诉你,问也是白问,小妞妞早就与赵瑜订了亲!”
许鸣风一怔:“端王可一直都说是未曾订亲的!”
“在你见到她之前,这算不算早?”
许鸣风不满:“不是一家人,不进一个门,你们翁媳两个做的事竟都差不离!我许家这亏是吃定了!”
皇上挑眉:“我和小妞妞怎么你啦?”
许鸣风唉声叹气,道出原由:原来科考前一天,许真卿和哥哥许俊卿出门逛了一圈回来,许俊卿就一直黑着个脸,见过父母便回房关起门,不声不响也不吃饭,晚上居然也不睡觉,房间的灯亮到半夜,许鸣风百思不解,去找二儿子追问,才知道原来他们在街上见着了韦越云,许俊卿果然喜欢小妞妞,谁知又发现小妞妞身边有端王府的侍卫,一打听才知道,那是未来的端王妃!
“皇上,你们翁媳这不是存心害人吗?你不知儿媳别名,看着我在那里瞎着急,如今又来取笑我也就罢了,那小妞妞订了亲即将出嫁,明知自己生得花容月貌,还要跑出来,惹得人见了动心......俊卿会试原本应该得着会元的,那一夜未睡,伤心难过,第二天能考得好吗?自然是失利,会元让江南一位举子得了去!这次要是状元也得不着,那也无可奈何!”
皇上指着他说道:“你这老小子,明显栽赃嫁祸!考不上会元你不自责教子不力,俊卿学问不济,反来怪我家小妞妞!我可没颁下律法,禁止订了亲的姑娘上街游玩!对了,你那日自己也说:十六岁的姑娘,只怕已经订了亲!而且小妞妞穿的是男装,整个一小公子模样,俊卿也喜欢,我看你得回去细细问问,他是不是喜好那什么......不多说,你知道的!”
许呜风手一抖,正欲落下的棋子抓不稳,掉了下去:“这样的话,谁都可以乱说,唯独皇上可不能啊!”
他四下里张望,见内侍都在殿外站着,并未近前,脸色才松缓下来:“让人听见,俊卿这辈子只怕真就娶不着妻室了!”
皇上笑道:“人正不怕影歪,你慌什么?放心吧!让人听去又如何?即便真有那回事也无妨啊,找个合适的姑娘,给他赐婚就是了!”
许鸣风欲哭无泪:“皇上……真没那回事!”
下棋,闲话,用过午膳,小憩一会,两人又到别处去转了转回来,坐下用点心,谈论南方各小国情况,日暮过后不久,内侍来报:考生俱已交卷,因皇上想早知科考情况,读卷大臣即时阅卷,已经精选出十张最好的卷子,待呈皇上御览!
皇上说道:“呈上来!”
内侍们点上数盏大灯笼,将殿室照得光华灿烂,八名读卷大臣推选出两名代表,捧着一只长方形红木匣子进殿,行了跪礼,将匣子打开,取出前十名卷子,在御案上一一展开,阅卷大臣蒋学士指着其中两份卷说道:“此二卷,无论文采、策论、书法,俱是一样的精彩卓绝,想来答卷的二位贡生才学思想应是相当。臣等轮流阅过,各自打上符号,最后竟得出并列第一的结果!为示公平谨慎,又再阅过三次,方能分出主次!”
“竟有这等事?即是说:今科差一点给朕出了两个状元?”
皇上和许鸣风同时拿起那两份卷子,一看之下,许鸣风松了口气:他认得出那笔迹,最终胜出的,是他的儿子许俊卿!
另一张卷子输在书法上,这样有点胜之不武,但胜便是胜,败便是败,他只要这个结果,文华书院可丢不起这个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