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上,再没有人比他更了解张角,张梁一向这么认为。
在张梁的认识中,张角在光和七年{即:中平元年,西元184}之前,是根本没有想到自己会有一天走上谋逆之途的。
昔日党锢之难时,党人虽在朝野上一败涂地,但是因为党人大多出自于名家大族,在民间根基极厚,是以党人在民间得以大获全胜,乃至百姓万民争相效慕党人风节。宦官大多出于寒门,在宫内虽能获得皇帝亲信,或至横行雒阳。但是一出司隶,宦官权势大减,甚至在这个重孝甚于已命的年代,这些宦官竟然还保不住自己祖宗老坟!由此,宦官在民间的势力,可想而知。
党人临难之时,虽有朝廷刀兵恐惧,民众还是从心底上,支持党人一切刚烈之行为。张角也不例外。
当年张角心怀壮志,以近而立之年,周游大汉河北诸郡。张角行至幽并,见边疆困乏朝野不乐闻,官员横征朝野不罢斥,心下常怀切忧。党锢之起,张角也屡屡欲自比党人而赴难郡县,只是张角家薄名浅,不足为郡县列为党人,这可谓是张角前半生一大恨事。
张角以不得入党人之列为耻,遂发愤读书。忽一日,张角夜宿山下,偶得一梦,梦中但见五彩神光、众生乐土,万民安乐。天明之后,张角登山逢一老者,自称南华,传张角三卷《太平清领书纲要》,因《纲要》自带老者之注解,故更名为《太平经》。张角因梦而怪此书,遂依据老者注解,仔细钻研起百多卷《太平清领书》。《太平清领书》这部集儒家、阴阳家、神仙家为一体的鸿篇巨著,便是仅留在后世的诸卷,刘杲读后尚为之颔首,何况于一千八百多年之前,出身于贫寒之家的张角?
张角参比现实,选取比较能行的经世济民之术,合载一册,名曰《太平要术》,言此册所载皆为《太平清领书》之精华所在,《太平要术》乃可为此百卷鸿篇巨著的纲领。由是,张角自创太平道,周游天下,济世传道,以期天下太平万世。
虽然后世道教,多受太平道之影响,但就张角所创的太平道而言,太平道的宗旨更倾向于当时的儒家{非后世儒家,亦非先秦儒家}。儒自春秋至此时,尚有两意:
一、凡有道术者,皆可称儒。这却是孝武皇帝尊崇儒家后果,无论是否都要往儒家上靠拢。便如后世共和、和谐年间,诸政要无论本心信否,张口论政,必言马列毛邓一般。
二、儒,术士之称。春秋战国,王学颓废后,诸子私家学兴起。当此时,但凡诸子,皆称术士,这个术士,与后世所言的“术士”意义更是大不相同。后世的术士多指方术、星相等不入流的学者。当然,这都是儒家在自我升华后,摒弃其他众末流而专用儒术之后之事。就汉初而言,术士、儒士几乎同意,如同后世和谐年间的“专家”“学者”区别。当然,在东汉末年这时,儒士和术士两者已经开始缓缓割裂。
张角传太平道时,更多的是学习先秦诸大家周游列国,开阔眼界,与诸名家相论,继而开宗立业。当然,张角这个时候可没有什么宗教概念,他学习对象是孔子、墨子那样一代宗师。
东汉时,若马融等名儒之家,门生过万寻常事,而郡县之下小名之士,也各有门生若干,这已经是当时风气。张角广收门徒也是受此风气影响。张角在党锢之难后,应时而起,心中所念,便是教化万民,使之皆如党人之刚烈,不屈宦官之害,从而扭转东汉百余年宦官、外戚相继为政的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