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看着纪纲转眼间消失在宫门处,张灏又低头寻思了会儿,自觉刚才话中没有出现什么纰漏,此乃堂堂正正的阳谋,本就是九真一假,甚至都可以算是真正掏心窝子的大实话了,不怕纪纲那里又生出何种变故。
不管皇帝朱棣心中到底是何想法,此举有什么深意?反正不管此事谁能受益,也基本上都轮不到他纪纲大人,他和汉王之间的关系又能瞒得住谁?如今身为锦衣卫指挥俭事的自己,又即将加入到汉王阵营,反正自家表面上是一副欢天喜地的模样,而身为锦衣卫指挥使的纪纲,难道还能坐得住?皇帝难道真能容忍两位心腹勾结在一起?
何况张灏深知这纪纲的为人性格,此乃天生的一代权臣,只是心狠手辣有余,心机智慧,城府耐心差些,如今随着权力越来越大,为人行事开始肆无忌惮,上个月才打探出,这家伙竟然在府上养了上百个净了身的小孩子,此事虽然隐秘,但又怎能瞒得过早在三年前就开始一直惦记他的张灏,私养假太监在家中伺候自己,可想而知这家伙想干什么了。
他看中汉王朱高熙,就是因为对方性格暴躁,只是一个莽夫而已,其他方面真是马马虎虎,别说和他老子爷爷相比远远不如,恐怕随便拉来一个人,都能找到比朱高熙强上几分的地方,就和那吕布一样,仅仅是勇冠三军,嗯,仅此而已。
不过纪纲的势力确实非同小可,如无确切把握,张灏还真不敢随意惹他,这也是这几年为什么一直不要陌生丫鬟进院子,从不在京城闲逛外出的根本原因,还是得先保住自己的小命为主。
没有确切如铁证如山般的人证物证,更不能在皇帝御前检举于他,一旦打蛇不死,那今后可就是不死不休的生死大敌了,张灏可不敢拿着举家千口的人命,鲁莽的和对方死磕。
至于他如何劝说汉王取消婚事,此等天大的难题自然用不着自己操半点心,这纪纲自是会做的面面俱到,天衣无缝,通过此事又卖了他一个好,至少短时间内,不怕纪纲在心生恶念。
混迹在太监堆里的张灏,此时左边有公公殷勤的打着小号的华盖伞,右边有人亲热的扇着风,身前还陪着魏公公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最近宫中发生的琐事,神色倒也惬意的很。
没等多久,就远远瞧见几位大臣神色郁闷的走出,张灏见状赶紧低下头,紧守着内臣不与百官交往的铁律,起码在皇帝眼皮底下,可不敢上前胡乱搭话,没的触怒朱棣。
稍微等了会儿,瞧着大臣们渐渐远去,张灏这才抬起头笑笑,赶紧正正衣衫,昂然朝着乾清宫拾级而上,片刻工夫,就来到正殿门口。
粉底缎子面的朝靴踩在金砖之上,发出噗噗的软闷声响,张灏边走边朝着御书案之后的朱棣望去,三年来,皇帝朱棣的气色模样依然如故,只是鬓角上却多出了几丝白发,此时皇帝沉着脸坐在龙椅上,正在翻看一本奏章。
知道今日这位心情不大好,张灏小心的低着头,慢慢走至御书案不远处,轻轻咳嗽了一下,这才朗声道:“侄儿张灏参见吾皇,祝陛下千秋万载,尧舜禹汤,万岁,万岁,万万岁,小臣给您老,那个磕头了。”
“行了,你那花花段子都听的腻烦了,少给朕装模作样,不用跪了。”头也没抬,从这乱七八糟的恭敬之词,想都不用想,朱棣就知道是哪个小混蛋溜进来了。
嘻嘻一笑,张灏作势就要跪倒的身形赶紧止住,仿佛久经训练过一样,干净利落的直起身子,不好意思的笑道:“陛下,您叫小侄前来,有何吩咐吗?”
“哼!”朱棣被他这么一问,顿时气不打一处来,随手把手中折子一扔,沉着脸瞪视着张灏,张口问道:“朕问你,昌盛道教有何不好?朕只是下旨在武当山修建些道观,就被满朝文武连番上奏劝阻此事,那黄淮更是胆大妄为,竟然骂朕不体恤民力,空耗国库银两,劳民伤财,哼哼,真当朕不清楚吗?如今这些个儒家出来的大人,谁家不和京城佛门有点牵连,要是朕下旨修的是佛寺,看还有谁能上本反对,一群小人,无耻之尤。”
张灏一愣,下意识的点点头,神色间倒是赞同皇帝的话,确实,这如今京城佛门昌盛,那些原本该排斥道佛等宗教学说的儒家子弟,现在谁家不供奉个菩萨啥的,口中对佛门不屑一顾,可是背地里,也不知有多少大臣偷着到佛寺烧香祈愿,这都是见怪不怪的事了。
稍微想了下,张灏笑道:“陛下,虽说大臣们从来都是叫嚣着子不语怪力乱神等圣人说辞,可是人生在世,吃五谷杂粮,谁还能躲得过生老病死?尤其是如今身处我永乐盛世,这家中富裕,高官厚禄,难免不想求个心安,人人不免心中有份私心杂念,他们又不是什么圣人,倒也不能过分苛求了。”
朱棣一听见永乐盛世四个大字,神色马上缓和了些,如果张灏刚才所面对的是太祖朱元璋,估计此时就要被拖出去剥皮了,那可是最恨大臣有一点点私心的皇帝,对待大臣最是严厉苛刻的主儿,而朱棣此点就比他爹强得多,起码对待下面人大多能做到善始善终,反而对待身边亲近之人要毒辣的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