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对于永乐皇帝朱棣来说,因其继承大统的方式,并非名正言顺,这一生最忌讳的,就是有人不守规矩,敢在任意方面稍有逾越,其人往往会罢官下狱,举凡面圣的大臣,就算不是在朝堂之上,也得规规矩矩的大礼参拜。
比如汉王朱高熙,就曾在靖难之役救过他父亲的命,一时激动之下,朱棣还曾经说过,‘你兄长体弱,这未来继承大统,还得由你当之’。当时真是听的朱高熙心花怒放,往后日子更是拼了老命的冲锋在前。
可是随着朱棣登基之后,对于这位无论是长相,气质,战功,还是性格都酷似他的儿子,却把当日一事抛在脑后,其中里面固然多种原因,但自古帝王家的传统,都是立长立嫡不立贤,以皇叔,皇长子身份(其时三个哥哥都已故去,朱棣排行第四,也算是皇长子)夺了侄儿皇位的朱棣,打着反叛旗号的理由,其中就有这一条,一登基更是全面恢复太祖朱元璋的国策,就是怕世人说三道四。
考虑到太子朱高炽毕竟是长子嫡子,即使其人不为他所喜,又肥胖多病,腿脚又疾,还是顾虑到规矩和名正言顺,这才没有实现当日诺言,反而历史又一次惊人的相似,跟他父亲朱元璋一样,把希望寄托在孙子朱瞻基的身上,反而对于战功卓著的儿子朱高熙,先是把封地改为云南,接着也算是变相的软禁在京城。
这自古就有刑不上大夫的说法,历朝历代都很少有大臣时刻跪着觐见皇帝,但从永乐朝开始,一直流传到清朝末年,凡是入宫见圣,或是平日撞见皇帝陛下,这跪倒连番叩首,就演变成了一种森严铁律。
不过此时情形毕竟有其特殊性,一生戎马生涯的马上皇帝,对于面前这些后辈,尤其是年少的张灏,不管是出自怜惜,念着当年张玉为其战死一事,还是其他原因,心里反而很奇怪的没有见怪。
对于张灏的辩解,但是非常赞许,确实如他所言,这行军打仗,哪有那么多的讲究,一群五大三粗的汉子,平日当着圣上面前,这口出粗言秽语的都是家常便饭,就是皇帝自身,气急了也会偶尔蹦出几句骂人的话。
威严不是靠身份得来的,尤其是统帅千军万马,这身先士卒,能让手下誓死效忠,确实是靠真刀真枪,从沙场上一点点挣回来的,打仗时偶尔来几句脏话,反而能让目不识丁的兵士,更加体会到上位者的亲和一面,反而更能增加好感,演变成崇敬亲近,最终深深的盲目崇拜。
刚才当先抢着说话的,正是征夷大将军,十万大军的统帅,总兵官淇国公邱福的嫡子邱义,此刻一本正经的说完,听得朱棣面带微笑,微微点头。
邱义不远处的朱勇忽然踏前一步,双手抱拳,神色恭敬的道:“陛下,邱福老将军虽然英勇善战,但其人性格朴实和善,为人却是忠厚长者,深为我等小字辈崇敬钦佩,但为帅却缺乏谋略,此一战,应该是连番遇敌,几经苦战,甚至是徒劳无功,即使是胜,恐怕也是惨胜。”
不管是和邱义之间起了嫌隙,想借此恶心他一下,还是真的了解兵法情势,朱勇在打仗这方面,确实家传渊源,此时分析的倒也颇有道理,听的朱棣面色虽然平静,心中却深深的叹息。
这些年来,自从靖难之役开始,朱棣能凭借北平这一隅之地,几万兵马,就打得南军将近二百万人一败涂地,其中自然是因将士勇猛,人人效死,但一个最重要的原因却不能忽视,那就是相对于朱棣这方,麾下虽然有几十员勇猛善战,精通实战的将领,但在那时代却都算不上什么战功赫赫的名将,这明朝初年,跟随太祖朱元璋起家的那些位开国功臣,哪个不是将星闪耀,身经百战的传世名家。
只可惜,等朱棣起兵之时,那些猛将谋士都已经被杀戮殆尽,建文皇帝手下,根本没有能独当一面的统帅了,以至于成就了当时还名不见经传的燕王手下,成为新一批的开国将领。
唯一能称得上良将的,就那么寥寥几位,其中张玉陨落,朱能病故,对于朱棣的打击最大,而此时的皇帝朱棣,身边其实已经没有几个可用之人,老的老,死的死,人才渐渐凋零,真能独挡一面的,就只剩下英国公张辅,黔国公沐晟,淇国公邱福等人了,出于皇帝自身考虑,他并没有启用威名远扬的张辅和沐晟,反而开始有意识的限制他们手上兵权,最后只剩下为人老实忠厚的邱福,其实也是无奈之下的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