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豹冷笑,牙齿缝里冷冰冰地吐出两个字,“证据?”
李斯冷笑,“国尉。”
公子豹转目望向国尉尉缭,脸色愈发难看,“证据?”
尉缭两眼低垂,沉默不语。
“国尉是否收到了武烈侯的战报?”典客卿王绾也站了出来,大声质问道,“乌氏倮集结四千义渠人舍生忘死戍守我大秦北疆,这样的人怎么会背叛我大秦?”
“嗤……”少府卿熊琨嗤之以鼻,“匈奴人攻打的是义渠人的草原,乌氏倮当然舍生忘死,难道月氏为了义渠人的草原会舍生忘死?”
“如果没有月氏大军,现在京师就要告急了。”公子豹厉声骂道,“你个鸟人的眼睛长到鸟蛋下面去了?”
“大堂之上,你敢口出污言,辱骂上卿……”熊琨大怒,指着公子豹的鼻子就叫了起来,“我要弹劾你。”
公子豹大嘴一张,“噗”就是一口吐沫,正好吐在熊琨的脸上,“弹劾?老夫就站在这里,你告我啊?”
熊琨气得面红耳赤,刚想叫喊,右丞相熊启站了出来,狠狠瞪了他一眼。熊琨霍然惊醒,这才意识到公子豹今天表现反常,自己上当中计了。他嘿嘿一笑,慢慢擦去脸上的吐沫,然后把手放在鼻子下闻了闻,“好臭。”
公子豹理都不理他,再度盯着尉缭,一字一句地逼问道,“黑冰台的证据在哪?”
尉缭就像一尊雕塑,纹丝不动。
“太子丹逃跑了,黑冰台没有责任?你这个国尉没有责任?”公子豹突然咆哮起来,“三公被刺,你黑冰秘兵在哪?廷尉府的李卿刚才绘声绘色地给我们说了一个故事,他肯定地说,乌氏就是阴谋的策划者,老夫请问,当赵国黑衣在杀人的时候,你的黑冰秘兵在哪?你既然有证据,为什么不去阻止?你居心何在?”
内史公子腾忽然走了出来,把公子豹推到了一边,“国尉到底有没有证据?廷尉府在朝会之上以肯定地口气指证乌氏背叛大秦,你应该知道事情的严重性。”
尉缭慢慢地抬起头,睁开眼睛,脸上露出一丝嘲讽的笑意,“黑冰台隶属于国尉府吗?”
公子豹和公子腾互相看了一眼,眼里不约而同地掠过一丝怒意。
熊启、熊炽和李斯等人则暗自吃惊,脸色骤然凝重起来。公子豹的反常举动,尉缭话里隐藏的深意,让他们忽然不安起来。难道我们赌错了?
黑冰台隶属于行人署,行人署隶属于相国府。相国改为左右丞相后,行人署隶属于左丞相府,左丞相是隗状。尉缭轻轻一推,把事情推给左丞相隗状了,但朝堂之上所有的公卿大臣都知道,黑冰台实际上控制在大王手中,而代替大王指挥黑冰台的就是国尉和郎中令。郎中令传达大王命令,国尉负责谋划,黑冰台负责执行,至于丞相府和行人署,实际上与黑冰台没有什么直接关系,摆设而已。
问题是,依照制度来,国尉府和黑冰台的确没有隶属关系,尉缭这句话没有错误,公子豹和公子腾找他要证据,岂不是一句笑话?
“哈哈……”公子豹笑了起来,“也就是说,国尉手上没有任何可以证明乌氏背叛大秦的证据?”
尉缭断然摇头,“没有。”
朝堂之上,顿时一片哗然。
李斯冷笑,质问道,“既然黑冰台没有证据,为何长期羁押卓文和乌原?”
尉缭微微皱眉,不紧不慢地问道,“黑冰台隶属于国尉府吗?”
李斯暗自苦叹,他已经肯定楚系的判断发生了错误,这种错误是致命的。老太后弥留之际的悲痛并没有软化秦王政那颗冰冷的心,他已经向楚系举起了屠刀,只是时机还没有到。
李斯望向熊启。熊启微微沉吟,然后望向了隗状。他的眼神很复杂。巴蜀人正在崛起之中,隗状终于还是达到了目的,虽然楚系至今还没有分裂,但分裂不过是迟早的事。隗状野心太大,而且有耐心,他在等待一口吃掉楚系的机会,不过楚系太庞大了,即使是大王,也没有一口吃掉的能力,所以熊启认为自己还有机会扭转乾坤。
熊启的眼神渐渐凌厉,就像寒冬里的风,冷彻入骨。
隗状那双平静的眼睛在寒风的厉啸下终于荡起了层层涟漪,良久,他开口说话了,语惊四座。
“臣下奏请大王,此案由武烈侯主审。”
大殿之内再度沉寂下来,死一般寂静。
乌氏和武烈侯是什么关系?那就是一家人。乌氏倮的女儿现在就是武烈侯的妹妹,让武烈侯主审此案,那还审什么审?直接放人算了。
尉缭闭上了眼睛,变成了一尊雕塑。
公子豹仰天打了个哈哈,和公子腾相视而笑。
熊启长长吁了口气,机会终于还是有了。好厉害的隗状,好狠的大王,这是要一石二鸟啊,不但要逼着自己和公子宝鼎大打出手,还要逼着公子宝鼎做出让步,但公子宝鼎是什么人?他岂肯让步?大王,这是你逼的,我只有铤而走险了。
“准。”秦王政的脸上依旧没有表情,冷冷吐出一个字便再度沉默了。
李斯望着高踞王座上的秦王政,背心处透出丝丝寒意。他无法理解秦王政,不知道秦王政为什么一定让楚系和公子宝鼎打个两败俱伤。老太后死了,你大权独揽,完全可以压制楚系和公子宝鼎,这时候还有必要让楚系和公子宝鼎打个两败俱伤?咸阳的斗争在你的推波助澜下,越来越血腥,这对统一大业有什么好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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