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逸和霍明珠一起拜访柯扬外公。
柯扬外公对关逸并没有表现得多热情,他是老一辈的艺术家,对关家的评价还处于“投机者”这一块上。再加上他女儿曾经错嫁到柯家,更让他对这种豪富之家没什么好感,对关逸自然不太喜欢。
关逸把带来的砚台送上,说道:“这段时间明珠叨扰你了。”
礼盒上写着“平山制”。
柯扬外公看着那有几分熟悉的署名,吃了一惊:“老平的?”他脸上浮上一种叹惋般的怀念,“我以为他不会再做砚了。”
柯扬外公顾不得那么多,打开了礼盒。这是一方上好的澄泥砚,质地细腻,宛若玉石,颜色是漂亮的鳝鱼黄。更难得的是,砚台上雕着一叶孤舟,舟中有一蓑笠翁在漫漫雪原中垂钓。取的是“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的意境。那是他在最艰难的时期曾用来自勉□□的一句,当年的好友才知道这首江雪对他的意义。
柯扬外公抬起头打量着关逸。这是他第一次正眼看这个少年。关逸比他孙子大不了多少,举手投足之间却有着同龄人所没有的从容气度。都说这人孤高难亲近,今日一见,才知道传言有误。
关逸要是想打动谁,从来不会去说那些虚的。比如关逸在他面前一句自夸的话都没提,一句逢迎的话都没说,光凭这一方砚台,他对关逸已经大大改观。
柯扬外公把砚台推回给关逸:“这礼物太贵重,我不能收。我愿意教明珠是因为她肯下苦功夫,又合了我眼缘,不是为了别的。”
关逸说:“谷先生的脾气您也知道的,这方砚台要不是给您的,他肯定不肯给我做。”他相当坦然地说出事实,“谷先生总觉得我满身铜臭,向来不喜欢我。”
谷平山是山北的制砚人,关氏有个项目专门扶持这一类传统产业。本来谷平山已经不愿再制砚,关逸让人再三拜访,才劝得他收徒授艺,教出一批继承了澄泥砚手艺的工匠。没错,这批人只是工匠,谷平山的砚是艺术。澄泥砚历寒不冰、储墨不涸,细腻得宛如婴儿肌肤,古时向来是山北上送的贡品。做澄泥砚的技艺其实早已失传,是谷平山潜心钻研,一点点把工艺复原出来的。而谷平山往来的都是湖壁先生之类的名家,画工卓绝,制出来的砚台如今万金难求,几乎都是几十万往上数的。
喊出了这种天价,和他不再制砚不无关系——出价再高,手里有砚的人也不愿意卖,可谓是有价无市。
柯扬外公看到砚上雕的“江雪”就猜出一二,听到关逸的话后还是颇为感动。他问道:“你是怎么联系上平山的?他近来可好?”
这一点霍明珠很清楚,她替关逸说出事情原委并让柯扬外公放心:“我们去年去见过平山先生,他精神好得很呢,每天还会去花鸟市场绕一圈,说是要观察鸟羽!没想到李爷爷还认识平山先生!我有平山先生的电话,李爷爷要的话我这就给你!”
柯扬外公听得入神,到了后面才勉强回到现实:“电话啊,电话是个好东西,我们这些出不了门的老家伙也能联系联系。”
霍明珠说:“李爷爷您还不老,还可以出门的!”
柯扬外公说:“我这把老骨头早就经不得折腾了。”他望向关逸,“你们关家倒是和别家不太一样。”
关逸说:“没什么不一样的。”别人赚钱,关家也赚钱。关家占据着不少新兴领域,出头靠的是比别人领先一步的技术,别人还没有发现这块市场时关家已经占了大部分份额。至于扶持这些老行当?投入绝对比回报少。
这等于在做买卖,只不过买的不是实质的商品,买的是一份情怀,买的是老一辈艺术家的影响力——赚钱多赚钱少,在这桩买卖里已经不再重要。
至少在过去几年里这份“情怀”逐渐扩大化,关家慢慢招揽到一大批充满理想和冲劲的人才,高校毕业生、海外留学生都不少,他们文化程度高,眼界也相对开阔,对关氏的“扩张”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
未来几年经济很可能会变成发展的重心,到时候会有无数人下海经商,知识分子放不下的架子也会慢慢摆下来,顺应潮流迈入经商洪流——到时再来招揽人才就太迟了。
他们关家的做法,依然是抢先所有人一步,用这种“投其所好”的方法把脑袋活泛的人才先网罗过来。
这种目的关逸不会对别人多说,但也不会不要脸地标榜自己有多高尚。
关逸和霍明珠在柯扬家吃了顿饭,两个人散步回家。傍晚的街头宁静又平和,行人很少,微风徐徐。霍明珠瞄了眼脸色淡淡的关逸,还是和以前一样看他不透。大家都是十五六岁的年纪,怎么就那么不一样呢。她忍不住问:“关逸,你要在这边住多久?”
关逸转头看了眼霍明珠,说道:“还不一定。这一边的开发要搞挺久的,”他看了眼前方的建筑,“记好了,那栋房子就是我在这边住的地方。”
霍明珠点头。
关逸把她送到家门口。
霍定国正在打电话,许如梅关心地问:“吃饭了吗?没吃我把饭菜热一热。”
霍明珠说:“吃了。”她把关逸的到来告诉许如梅。
霍定国已经打完电话,听霍明珠说起关家的做法,心中感叹不已。
这世上聪明人果然不少,关家能稳打稳扎地走到今天不是没有道理的。霍定国对霍明珠:“你应该开始好好想想以后想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