渺渺苍穹,寂静无声,唯清风过处,万里绵延。
渐渐的,夕阳余晖,长天一轮紫霞点火蔓延,却清透明亮,仿佛倒挂天际的彩湖,能够映透整片黑色岛屿,茫茫天际下,山川河泽,恍若虚影,隐约间可见灵气漂浮,如纱如织,两相辉映,美不甚收。
浩然派各真人立各乘法宝翘首以望,纷纷喟叹,蓬莱仙境大抵如此。
脚下山雾涌动,隐约可见浩然弟子整齐列队,有种千军万马之势。
四周刑法总堂弟子御剑静伫,气势傲然,明眼人若留心观察便会发现那是一个大型阵法,正如绞绡法衣之上勾勒的阵图,坚硬守固。
顾长月扇动双翼法器立在阵眼的位置,一袭红衣随风舞动,在清透的紫霞之下,被笼进浅淡的光晕之中,如神祗临世,美丽飘渺。
不远处,暮云埃愣怔怔地看着她,竟有些移不开眼睛,然而前世那抹寡淡的孤影似乎又浮现在他的眼前,黑衣白发,浴血奔逃,眼中噙着触及灵魂的绝望悲痛…
曾经那个绝望无助的她与眼前的她,鲜明的对比。
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有种触觉,在解暴的那一瞬间,她其实便已经不在了,眼前的她并不是她,她们只是有一张相似的皮囊而已。
若如此,兴许他还好过一些,至少不会想着她便动摇道心,一直不曾有所突破。
他就这般静静地看着她,神色复杂莫辨,直到一个冷幽幽的声音从耳边响起:“开阳首座,可是有话要对阿月讲?”
蓦地回神,只见来自地下城的行刑狱长凌空而立,墨发黑衣,如烟浮动,阴冷清幽的气质,竟有几分不可亵渎。
也不知道是心虚还是什么,他一时间有些说不出话来。
似乎没有等到他的回答,他特意甩了甩手臂上幽蓝色火焰摇曳的黑色铁链,发出叮铃铃的声响,空灵地萦绕在四周。
恰时,沉迷于眼见景致的众真人纷纷收回心神,转过头来看向他。
好在他素来习惯了一副表情,很快掩下自己的窘迫,咳嗽一声道:“无甚。”
自来阴森神秘的行刑狱长却不给他面子,意味深长地“喔”了一声,也不说话,只随手戴上风帽,将俊美精致的脸庞掩盖在黑色的阴影之下,露出的红唇微微上扬,又是那副肆意不羁的模样,阴冷邪戾。
这般阴阳怪气,像是表达自己的怀疑,却又戛然而止,倒叫人回味。
众真人不知是否明白他的意思,但觉他身上冷意四溢,想他喜怒无常,便都不由自主地远离一些,左右也没有人愿意接近这个掌握刑法的阴暗酷吏,只不过众真人看着暮云埃的神色越发精彩起来。
顾长月本来提着一口气不敢放松,现下更不敢四下乱看,只将视线落在漆黑的地面之上,心道刑老前辈此举实在有些任性妄为,若是小师叔,定不会如此古怪,也幸得小师叔深居简出,浩然派众真人对他并不了解,否则只怕已经彻底暴露。
好在正当此时,忽觉身后灵气波动,气息暴躁疯狂,竟是一波魔修穿过结界,从外头进来。
与此同时,一股黑雾从远方的地平线升腾而起,渐渐蔓延开来,很快便将眼下的土地笼上一层阴暗,霎时间煞气四溢。
天玑真人沉不住气,对一直平静无波的天枢真人道:“是魔修,来者甚多。”
众浩然弟子亦有所觉,纷纷祭出法宝,全神戒备。
原本正魔不两立,此番遇见魔修,不管是在怎样的情况下,正道修士亦不敢放松。
天枢真人反倒一脸淡然,抬手示意众修稍安勿躁:“苍穹台上,桥归桥,路归路,浩然弟子速速收回法宝,切莫动手伤人。”
他话音刚落,就听一个冷淡沙哑的声音道:“尝闻浩然掌门道骨仙风,风华绝代,如今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这声音由远接近,很快近在咫尺,众人只觉一股湿热的腥气扑面,定睛一看,却见蒙蒙黑雾中渐渐呈现出一抹影子。
那影子足有三丈来高,朦胧间如勾腰驼背的老人,又如四肢着地的孩子,亦或是周身捆满绳索的骆驼,姿态诡异扭曲,此番一步一靠近,携着一股阴腐气息,阴风阵阵。
浩然众修只觉头皮发麻,一种说不出的寒意自脚底浸透全身。
“是蚀骨兽。”丹田中,小花率先反应过来。
蚀骨者,顾名思义,腐蚀骨血,属罕见妖兽,周身液体可致人腐化,筑基修士亦不能避免,其攻击性位列前茅,可与血鳄相提并论。
要驯养此等妖兽,只怕并不容易。
小花话音刚落,顾长月便开口道:“应当是变异蚀骨兽。”
语罢,也不多想,当下便翻手结印,凝一屏障意欲罩住浩然弟子。
只是她的动作快,天枢真人的动作更快,只消一个眨眼间,她便再也闻不到蚀骨兽的气息,而眼前一道不可觉察的屏障悄然展开,将浩然弟子全数笼罩其间。
浩然弟子无不松了口气,再望向浓雾深处之时,那扭曲古怪的身影已经彻彻底底显现出来。
有人立刻便认出蚀骨兽,忍不住喊道:“是变异蚀骨兽。”
只见蚀骨兽双目如炬,手长及地,全身糜烂,布满深及骨骼的沟壑,一走一动间可见汩汩流淌的青黑色血脉,脉络上似有密密麻麻的黑色肉虫蠕动,恐怖丑陋。
方才那声音便是从蚀骨兽身上传来。
原来蚀骨兽的肩头站着个男子,模样倒是英俊,但是面色苍白如纸,双目泛红,有种说不出的诡异感。
他似乎在笑,嘴角冷硬地扯开,比哭还难看。
他抬手拍了拍蚀骨兽巨大的头颅,低声道:“本主对你说过多少次,女孩子当优雅一些,你看看你,每次出来不是血流成河就是退敌三千,可是越发不好管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