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长月一时间有些懊恼,早该想到这一层的。
顾长风是什么人,旁人不了解,她还不了解?
在外人看来,他是真正的名门出身,师承高人,灵根天赋异常优越,他俊美无双,云淡风轻,像是一阵清风般温和,又如画中谪仙般无法触摸,他的脸庞上永远都带着淡淡的,若有若无的笑意,很不真实,又很是美好,他是无数天之骄女心目中的最佳道侣人选。
白衣公子出凡尘,离人一曲醉倾城,说的就是他。
然而顾长月却清楚的很,长风其人城府极深,温文儒雅的外表不过是伪装,云淡风轻也不过是表象,真正的他其实极致淡漠,有些随心所欲,甚至还有几分不将世人看在眼里的漫不经心。
他下手杀人,也从来不会透露半点杀意。
离人醉长笛在手,斩尽天下才傲然。
前世,他杀的人不少于一个十恶不赦的魔修,他手上所染的血可以汇成一条江河,也只有他才能够让暮云埃那样坚毅的人物露出疲惫之色,心力交瘁。
他…还会为了她的冥阴之体而十多年不变地接近她,待她好。
这样的人,心思超越常人,对于身边事物的改变,自是有几分敏感。
顾长月想过防顾长乐,想过防浮蚩山浩然派,想过防暮云埃,却从来没有想过要防他。
她在他面前的表现重来都不加掩饰,重来都随心而为,竟是承袭了前世的习惯。
可现在却不是前世,她说不出真相,更不能让他怀疑了自己。
顾长月急中生智,思索了一会儿,看着顾长风道:“长风哥哥,我们已经有几年未见了吧?你来浮蚩山之后,我无人关照,若想要好好的活着,便不能只等着你的庇护。”
想来想去唯有这个理由。
时间可以使一切人事发生变化。
顾长风愣了愣神,想起来自己来浮蚩山十年,下山的时间寥寥可数,上次见面也已经是在四年之前了。
顾长月又道:“你知道这次我为什么被李嬷嬷打么?其实并不是平常那般,因为我懦弱不堪,所以人人都敢欺负我,而是因为母亲要将我交给一个富商老头,我不同意,争执之下,李嬷嬷才动手打了我。”
她说的半真半假,但顾长风的眼神却变了又变。
片刻之后,他眸光中的寒意尽数收敛,唯有星辰闪烁。
不知为何,心中升起一抹难言的愧疚和莫名其妙的疼惜,看着她瘦小的瓜子脸几乎苍白没有血色,犹豫了许久,终于说出一句:“对不起,你受苦了。”
顾长月心中又酸又甜,她哪里当得起他的歉意?
他原本对她就不是真正完全的利用。
由此,想要远离他的心便更加明确。
说真的,无论前世今生,她都将他当做亲密无间的哥哥,他对她好,她便顾念着他的好,可这种感情不是男女之情,既然如此,她不能自私地霸占着他不放手,她必须对他淡漠。
她吸了吸鼻子,道:“你不用说对不起,你从来都没有错,错的是顾家和柳氏,好了,在这里呆久了恐怕刘真人和文真人会等得不耐烦,你走吧,我也要走了。”
说完便要走开。
顾长风似乎有些接受不了顾长月的变化,一把抓住她的手,皱眉道:“你在怪我么?”
顾长月摇头,看着她握住自己手腕的手,那只手白皙修长,完美无瑕,后来却因为她的缘故而沾染了无数血污,背负了沉重的罪孽。
她低声道:“长风哥哥,你没有错,我怎么会怪你,我是真的该走了,你握得我有些疼。”
顾长风听她呼痛,下意识地便放开手。
顾长月松了口气,道:“好了,我该走了,你亦回吧。”
话音刚落,转身便走,几乎算得上是逃跑。
顾长风怔怔地看着她的背影,心中那种莫名的情绪越发清晰,像是病了般,有些心绪不宁。
他烦躁地摇了摇头,甩开满脑子乱七八糟的东西,又站了许久,待心绪稍微平复了之后才快步走出太清殿。
殿外夕阳已经完全落山,漫山的红霞镀上浓密般的黑色,漂浮在山峦处,像是他的心情,厚厚沉沉地,散不开。
他看着灰暗的天空叹息一声,然后伸出纤长的五指,往天空上一掷,数片白色轻盈的羽毛被灵气生风拂至空中,远远地几乎没有重量,接着,他白衣飞扬,身形一闪,已如没有重量的清风纵入半空,脚尖轻点,踏上漂浮的鹅毛,风一般翩然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