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空气忽然冷冽下来,森冷的杀气嗖嗖从头罩来,旁边又有灼热的火一寸寸逼近,似乎要将她焚烧殆尽。
云墨和凤君华同时对洛水兮出手了,两大绝世高手的杀机,明明是两个方向,却仿佛四面八风都有阴冷的风化为利剑,想要刺穿她的身体般重重压来。
与此同时明月殇云依颜如玉包括乐枫等人也同时出手,洛水兮却是借着空隙身影化作烟雾消失,然而刚落地就察觉背后森然的冷气刺入骨髓。行动快于意识,她脚步快速移动,长发在空中刮起美丽的弧度,还未回头便已经出招。眼角瞥过一抹黑色衣角,她嘴角勾起冷然的笑,身影刹那变幻无数,穿梭在空中如有实体。
“我们走。”
明月殇想将颜诺带走,凤君华一掌劈开颜如玉便截住了他的手。
“不许你碰他。”
她眼神森寒,带着入骨的冷意,手掌乃至整只手臂都环绕着红色雾气,一寸寸烧得明月殇的手都开始灼痛。他看着她冷凝寒彻的眼神,叹息一声。
“我只是想将他好好安葬。”
凤君华冷笑,二话不说就对朝他出手,招招不留情面。
明月殇无奈,又不想伤了她,只得连连后退。忽然察觉背后空气一紧,云墨指尖缠绕着一团雾,雾里缠绕着白色的丝线,一根根飞出,缠住了准备离去的洛水兮。
他面色微微一变,刹那身影漂移,出掌如刀,劈向那些线。
云墨神色不动,只是手中白色线团忽然光芒大盛,整个将洛水兮包围。
凤君华原本看明月殇去帮洛水兮,想要飞上去,颜如玉和云依却在这个时候迎了上来,她只得吩咐乐枫她们看好颜诺,不许任何人动他的遗体。
越和两人过招她就越心惊,尤其是云依。她发现云依的武功竟然不是玉晶宫任何功法或者秘术,而是颜家的内功和剑法。更甚者她还会九天诀,而且看起来她的九天诀丝毫不弱于自己,更是有十分深厚的内功基础。
她眯了眯眼,眼神一寸寸冷了下来。
她绝对不相信一个嗜好没有武功基础的人会在短短几年的时间内忽然变成绝世高手,且不说练武需要基本功,耐力和毅力也非常人能做到。云依从未修炼任何内功心法,怎么可能会在短短几年内有如此成就?她也不相信是洛水兮帮助她走什么捷径之道。这世上的确有些药物可以帮助练武之人提高内功修为,但若从未专研过此道的人未曾有任何内力基础,吃下那些要只会因身体无法适应而爆体而亡。况且彼时洛水兮自己都那么虚弱,她对自己和云墨如此仇恨,若有捷径之道何不用在自己身上?
忽然想起死去的颜真义。
云墨说,发现颜真义尸体的时候,他已经成了一具干尸,像是虚脱而死。
难道…
“你吸走了颜真义毕生功力?”
除了这个,她再想不出有其他让云依由一个毫无武功的人变成一个绝世高手的可能。她记得玉无垠曾经对她说过,玉晶宫里有一种十分特殊的功法,亦正亦邪,练至大成以后可吸他人功力为自己所用,有点像以前慕容琉仙练的媚功那样,只不过这种功法不需要与男人交合,练功阶段却生不如死。
如云依这般没有丝毫武功基础的人在修炼高深功法之前还得打通全身所有经脉。练武者自小身子轻盈骨骼较之常人不一样,云依的筋骨早已成型,这个时候再练便要从头来过,筋骨生生裂开再重合,如此反复,生不如死。
很难想象,云依这样一个单纯的娇娇女,居然练了这样的功夫,这是得有多恨她才不惜承受这样非人的折磨?
难怪云依现在看起来就如同一个冰块。历经大喜大悲的人,早已忘记曾经的单纯与无知,只剩下满心的嫉妒和仇恨。
她这话一出口,颜如玉首先怔了怔,凤君华趁此机会指尖环绕红光袭击而去。云依一挥袖一挡,冷冷道:“没本事就后退,别给我添乱。”说话间她又是一个旋转,身形刹那幻化成十几个影子,同时数十道掌风齐齐围攻至凤君华。
杀气四溢。
凤君华嘴角冷冷一勾,身影陡然消失。周身火光满溢,烧得人睁不开眼睛。
颜如玉这时候回过神来,也跟着迎了上去。
云墨手中透明白线缠绕着洛水兮,明月殇后攻而上。云墨忽然单手一抓,像是虚空要将这个世界握于掌心一般。明月殇眸光一紧,立即就听见洛水兮闷哼一声。他回过头来,看见洛水兮被困于重重蛛网般的丝线内,浑身雾气萦绕,她面色有些白,眼神也渐渐笼罩着一层黑暗。
明月殇皱眉,刚欲出手相助,却发现她面容逐渐发生变化,于飘幻中渐渐呈现另一张脸。
“清儿!”
他惊呼一声,立即飞身而至。
云墨另一手掌风至他后背,他察觉后立即闪躲,仍旧冒险堪堪一指点在洛水兮眉心上,自己肩头却被重重一击,闷哼一声嘴角溢出一丝鲜血来。
洛水兮接收到明月殇的真气相助,眼神一凛,容颜再次一变,体内热流迅速窜至四肢百骸,生生将身上的束缚震开,自己却因国都使用真气而受到重创,还没稳住身形就吐出一大口血来。
眼看云墨已经飘身而至,她一挥袖周围忽然浮光掠影景色突变,云墨一掌破开幻境,洛水兮已经一把抓住明月殇的手臂。
“走。”
云墨要追上去,忽然听得身后一个微微苍凉的声音传来。
“别追了。”
他回头就看见天机子,天机子面色有些白,显然是受了伤。
云墨赶紧走过去扶住他,“爹,您怎么样?”
天机子抬了抬手,“无碍。”
他目光望过去,云依和颜如玉等人已经趁乱离开。凤君华也没追,而是蹲了下来,看着躺在地上早已面无人色的颜诺。他身下早已被大片鲜血覆盖,手指脸颊乃至脖子全都惨白无色。
血尽而亡,便是如此么?
她只觉得心中被大石堆积着,沉沉压抑得喘不过气来。
天机子走了过去,“孩子…”
他目光隐隐悲悯,夹杂着无奈的叹息和惆怅。
凤君华没回头,突然道:“爹,您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天机子沉默着,好半晌才叹息一声。
“那年我将他困在雪山,曾替他看过命格。”
凤君华垂在身侧的手指颤了颤,死死咬着唇瓣,不说话。
天机子又道:“他让我不要告诉你。”
凤君华呼吸一滞,心口那股压抑的痛越发沉重。
人有七情六欲,并非只有爱情才让人放不下。她对颜诺没有男女之情,但颜诺倾尽此生为她而死,她又如何能不动容?
浑身的血液都流干。
她感受过那种滋味,知道那是一种怎样的煎熬。
他是承受血誓之过,她是历情劫之殇。
同样的经历,不同的结局。
他们做错了什么,要承受这样的刑罚?
颜诺上辈子死在她手上,用他自己的血唤醒了她尘封已久的心。彼时她未曾对他心动,却因此知晓自己于他人而言还能这么重要而微微动容。
这辈子他又为她而死,他的血再次刺伤了她的眼睛。
两辈子,他都死在她怀里。
这是不是命运予他们既定的结局?
天空飞起了雪花,落在地上那一滩鲜血上,逐渐融化,红色的液体越来越多,多得似乎要将整个天地都染红。
凤君华身体开始颤抖,似乎那雪花已经冰冷入骨髓之中。
云墨忽然上前一步,点了她的睡穴。
她浑身一软,倒在了他身上。
“宫主。”
乐枫绮扇忍不住惊呼着上前,被曼书和瑶罗摇头阻止。
云墨低头看着凤君华苍白的容颜,眼神里覆满了浓浓疼惜之色,然后将她打横抱起来,看了看地上的颜诺。
“将他好好安葬。”他抿唇想了想,再次深深看了颜诺一眼,“就葬在仙踪山吧。”
乐枫等人不由得一怔,魑离和魅颜已经到了。他们二话不说,将颜诺的遗体扶起来。
“仙踪山路程较远,我们先行一步,待宫主醒来…”
魅颜话说到这儿,顿了顿,看向云墨。
云墨已经抱着凤君华翻身上了马背,“不用等她醒来,现在就走。”
魅颜和魑离怔了怔,云墨又看向天机子。
天机子了然,“去吧,我替你到前线守着。而今他们都受了伤,短时间内无法再战。”
云墨点点头,纵马离去。
……
仙踪山,一年四季红枫如火,升腾在白雾之上,美得如同幻境。从山底抬头向上看,整座山高耸入云,似乎要冲破天际而去。
云墨放下车帘,看向怀中的凤君华。
“青鸾,到了。”
她早就已经醒了过来,他知道。尽管她气息如常,没有流露半分变化,他却依然察觉到她已经醒了过来。这世上没人比他更了解她,亦或者爱太深,便是每个呼吸也能感知她的所有。
凤君华眼睫轻轻颤动,终究还是缓缓睁开了眼睛。
乐枫等人早已经回到前线,魑离和魅颜在后面一辆马车内,此时马车已经停下,他两人也跳出了马车,等着凤君华发号施令。
凤君华面无表情,眼神却深如黑夜,隐匿着旁人看不懂的情绪。
云墨单手环着她的腰,只是静静的看着她,没有说话。
过了好一会儿,凤君华才轻轻开口了。
“为什么把他送来仙踪山?”
云墨神情依旧,淡淡道:“因为那是你所愿,也是他所愿。”
凤君华抬头看着他,他眸光浩淼如深海之渊,似黑暗又似久远的叹息。
“我想,他应该希望与你近一些。”
要倾覆颜家,离恨宫必定付出惨痛的代价。颜诺以一己之身帮她免除一大威胁,也保住了她的心血。他为她而死,应该希望死后能葬在离她最近的地方吧。
凤君华抿了抿唇,轻声道:“我以为你会吃醋。”
云墨一顿,一本正经道:“我像是那么小气的人吗?”
火儿不知道从哪儿跳出来,对着他张牙舞爪,那神态分明就在说,不是像,你本来就是。
云墨一把捞过它,将它随意扔了出去,然后对凤君华道:“下车吧,他们已经在后面等着了。”
凤君华抿唇点点头。
两人下了马车,魑离和魅颜已经迎了上来。
“宫主。”
凤君华看见他们脚下摆放着的担架,用白布盖着,她知道,那是颜诺。
心中又积郁了沉重的情绪。
她偏开头,抬头看向山顶。
“他们都知道我要回来么?”
魅颜点点头,“离恨宫消息网遍布天下,如今所有人都等着恭迎宫主回宫。”
为避免离恨宫的根据点被人发现,她从不要求属下在山下迎接。况且这里四处都是阵法暗道,人多了反而不好。
她嗯了声,“走吧。”
云墨揽过她的身子,纵身飞跃而去。
魅颜和魑离抬着担架,运用轻功飞了上去。
山顶上红枫如火,到得这个地方,人间冬季已经悄然离去,暖如初春。
凤君华慢慢的穿梭着,一身红衣近乎与这满目的红枫融为一色,却又能那般轻易的将她与眼前的风景区分开来,独成美丽之景。
她慢慢的走着,身上红衣褪去,变成了白衣。墨发倾洒而下,如云如瀑布。立在绯红如火的景色中,美得如同仙子。
她停在一颗最大的枫树旁,手指触碰上树干,火光伴随着记忆在脑海里燃烧。
曾经她也这般焚毁了一颗榕树。
树皮树干一寸寸燃烧毁灭,火红的光侵蚀了火红的枫叶,渐渐化为虚无。地上泥土慢慢被刨开,直到出现一个长方形的洞穴,才停了下来。
她驻足良久,然后慢慢转身,来到颜诺面前。她蹲下,将那白布揭开。他的遗体保存得很好,再加上这天气原本冷彻冰寒,所以即便一天一夜的路程,却依旧没有被腐烂。
她看着他紧闭的眼睛和唇边释然的笑。
他死的时候是满足的,没有任何遗憾。即便那样疼痛的死去,却依旧在笑。
或者,他这一生活得太累太辛苦。
爱得太苦,却依旧义无反顾。
苍天无情,人却有情。
颜诺,一言为诺,倾尽此生,人如其名。
他为自己的诺言而死,他不负此名,只是徒留悲默。
凤君华抿了抿唇,眼角酸涩,却已经再无眼泪。
将他放入洞穴中,她捧着土,一寸寸将他淹没。
魑离和魅颜原本要上去帮她,云墨却对他们摇摇头。
她此刻心中悲痛愧疚,若不做点什么,定会长期积郁于心头不可发泄,久而久之会积郁成疾。
早料到会有今天,他做好了准备,她却还没有。
很早很早他就知道,颜诺于她而言是特殊的存在,无关乎情爱。人的一生不光为儿女私情而活,还有其他,若说玉无垠是她年幼未曾清楚萌动之时情感的依托,那么颜诺于她更甚者知己朋友。若非颜诺对她用情太深,她又无法回应,也不至于俩人互相对立。有的事情命运既定无法改变,有些事情确实心之所动,无可奈何。
凤君华亲手为颜诺立了碑,跪在墓碑前。
离恨宫高层人员也早就来到山顶,见此,全都跪了下来,呼啦啦一大片。而尽头,满目红枫包围,唯有孤单的墓碑遥遥而立。
清风吹起,翩翩红枫落下,将这一片天地燃烧成火红一片。
凤君华对着颜诺的墓碑重重磕了三个头。
颜诺,离恨宫有很多人,以后你在这里,便不会寂寞了。
但望你能,安息。
……
已经来到仙踪山,自己的家门口,哪有过门而不入的道理?
凤君华回头看着云墨,云墨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走过去拉着她的手。
“我还从未来过你的离恨宫,不请我下去喝杯茶么?”
凤君华怔了怔,“你不去前线指挥战争么?”
云墨扬眉,“你这是在赶我走?”
凤君华瞪他一眼,“你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云墨笑了笑,拉过她的手。
“玉伦关有爹在,而且经过这一战他们都伤得不轻,这几个月不会出事的。”他顿了顿,叹息一声。“今天是大年初二,转眼又是一年过去了。”
凤君华也有些怅惘,时间过得真快。
“走吧,我们下去。”
离恨宫是不允许外人踏足的,但云墨与凤君华本来就是夫妻,自然是不受约束的。
魑离和魅颜知道她此时心情压抑沉重,也不喜欢那些隆重的欢迎仪式,便撤走了所有人,让他们该干嘛干嘛。
上一次来离恨宫的时候,还是两年多以前,再一次踏足这个地方,凤君华的心境难免又发生了一些变化。
云墨牵着她的手,一步步走过,看着离恨宫的内部建筑,道:“这是你自己设计的?”
“我那时候那么小,哪能设计出这么辉煌的建筑?很多地方是我娘给我的建议,我又酌情改了一些。”
离恨宫的建筑带着几分欧式风格,高贵又富丽堂皇,比之人间的皇宫也不遑多让。
云墨没再多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