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沉默的秦云舟却飘了过来,云墨一挥手挡住了他,秦云舟刚想还手,忽然发现自己的真气消失了,他甚至已经没有了力气。他面色一变,“你——”
云墨看也没看他一眼,秦云舟武功十分高强,但今日原本就已经掉入了沐轻寒的陷阱中,在他来之前就吸入了空气里的软筋散。刚才说了那么多话,不过就是等着他毒发而已。虽然单单一个秦云舟他们这里几个高手都不惧,但打起来难免死伤惨重,何必多此一举?
卢玉琴原本看到秦云舟奔过来,眼神里划过希冀,急急道:“云舟,快救我——”
下一刻,看见御林军已经刀剑架在了秦云舟脖子上。
凤君华冷眼回头,讥诮而森冷的盯着秦云舟。这个愚蠢的男人,当年有眼无珠错认了自己的恩人,帮着这个蛇蝎女人害死自己的心上人,还害得沐轻寒堂堂一个皇子流落异乡,最后还联合他人给沐轻寒下了蛊,害得他受了这许多年的苦。
想到这里,凤君华心里又痛又恨又自责,心中杀意越发浓烈。
“我只想听她说出当年的真相。”秦云舟不愧是西秦权倾多年的国师高人,很快就恢复了处变不惊的淡然从容之态,眼神里也未有今日惨白的落魄和狼狈。
他看向已经被折磨得惨不忍睹的卢玉琴,一双眸子里平静如死水。
“当年救我的人当真是你姐姐?”
尽管重重证据摆在面前,然而已经错了一次,他不能再错第二次。或许这是所有人的心理因素,很多事情其实心中早已有了答案,却因为曾经太过自信自负而犯了大错,以至于到得现在即便铁证如山也仍旧想要得到最后的证实。
凤君华盯着他,已然看透了他的心理。
卢玉琴眼神微转,“我…”
凤君华脚下一个用力,踩得她又是一声鬼哭狼嚎。
“你要是敢说一句假话,我就抽了你的筋扒了你的皮把你挂到城门口让所有人都来围观,然后再将你身上的肉一片片的割下来,将你的骨头粉碎,再用红莲业火把你烧得魂飞魄散,永不超生。”
森冷冰寒的威胁,响彻在同样森冷的夜晚里,令人毛骨悚然,不觉得冷战连连。
云墨在旁边看着,眼神里不由得露出笑意。沐轻寒也是一脸宠溺,又带几分忧色。
绯儿她,似乎知道了什么…
卢玉琴被凤君华的样子给吓怕了,浑身都开始颤抖,仍旧还在犹豫挣扎。凤君华一眼看透她心中怀疑期冀,不屑的冷笑,一挥手就是一团火光,将不远处一棵树轰然燃烧,转瞬成灰,一切只发生在眨眼的功夫。
四周没有声音,那些侍卫全都屏住了呼吸。当初在南陵,凤君华一怒用凤凰业火烧死了明若溪孟月眉等人,外面的人传得绘声绘色令人震惊而恐慌。然而远不如亲眼见到让人更加惊骇莫名。
卢玉琴眼神里最后一丝希望破灭,“不,不要烧死我,不要…”
“那你就说实话。”
凤君华根本不给她思考的时间,之间光芒一闪,银针炸线,刹那穿透她的脸,下一刻一块皮脱落在地,血色印染如画。
“啊——”
众人表情微变脚步退却的同时,响起卢玉琴痛不欲生的惨叫。她捂着自己的脸,撕声哀嚎。
“我的脸,我的脸…”
但凡是美丽的女子都受不了毁容之痛。
凤君华的声音却又阴测测的响在耳侧,“再不说实话,我就把你整张脸的皮都剥光。”
卢玉琴吓得浑身颤抖,边哭边叫,“我说,我说…”
秦云舟目光一凛,双手紧握成拳,死死的盯着她。
卢玉琴捂着脸颤颤巍巍的说,“是,白凡说的都是这样真的。”她痛得连舌头都在打颤,却又恐惧于凤君华那般血腥残忍的手段,不敢停留,连连说道:“是我骗了你…”
仿佛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秦云舟终于绝望的闭上了眼,双拳颤抖着,浑身都爆发出凌厉森然的杀气。这个女人,她骗了他,害得他是非不分助纣为虐的杀死自己心爱的女人不说,还害得那女子的儿子受了许多年蛊毒之苦。
“你这个贱人!”
正在此时,有急促的脚步声传来,一个铁甲侍卫单膝跪地。
“启禀皇上,叛军已经全都伏诛。”
西秦皇挥了挥手,示意知道了。
原来卢玉琴和秦云舟原本计划着逼宫,一边安排杀手刺杀西秦皇,一边用仅剩不多的军队在城外准备攻城,扰乱沐轻寒的视线,而他们便趁机进宫盗窃玉玺和兵符。到时候玉玺兵符到手了,西秦皇也死了,西秦的江山便是他们说了算。至于云墨和凤君华,他们虽然是东越的太子和太子妃,但在西秦势单力薄孤掌难鸣,直接杀了了事。再联合南陵反攻,杀死还在西秦南部作战的云裔。东越连皇室最后的血脉都没了,自然由得其他三国瓜分。
算盘是打得好啊,可惜也不想想今晚在这里的几个人都不是好对付的角色。再说了,沐轻寒准备了那么久,怎么可能让他们轻易得逞?
凤君华看着还在嘶吼哀鸣的卢玉琴,嘴角噙起森冷的寒意,直接手指一点,火光将她重重包围。
卢玉琴在烈火里发出更惨烈的嘶吼,“不,不要…”
火光里她瞪着凤君华,眼神比火更惨烈更惊心,似乎在质问,我都已经说出了真相,为何还要烧死我?
凤君华冷笑,“我可没说过你说了真相就会饶你不死。更何况我还没把你抽皮剥骨,就已经是够仁慈的了,你还想如何?”
卢玉琴悲怆的嘶吼。
“啊——”
吼声震耳欲聋,仿佛要震破整个天地,火光里现出她惨烈的容颜,现出当年宫闱深处同样美丽绝望而愤懑悔恨的脸,刹那间仿佛记忆重叠,不知道此刻烧死的是卢玉琴还是当年的卢玉柔。
沐轻寒静静的站着,面色忽白忽暗。
当年他便是这样亲眼看着亲生母亲葬身火海,二十年后,情景重现,却是恶人遭到了恶报。
娘,当年卢家弃你毁你,如今整个卢家已然连根拔起,举族倾覆,您可安心了?
不,我知道,还有一件事我还没有做到。
放心,那一天很快就会到来的,放心…
火光里有人嘶吼有人惊惧有人沉思有人愤恨,更有人茫然悔痛。
直至最后的火星湮灭。
夜,好似又深了几分。
凤君华怔怔的站在窗前,眼神有些飘忽。熟悉的气息靠近,他伸手揽过她的腰,她十分温顺的靠近他怀里。
云墨低头看着她,从宫里回来后她就闷不吭声,一句话也不说,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他蹙了蹙眉,终究还是开口了。
“青鸾。”
“嗯。”
“你是不是…”云墨犹豫了会儿,试探道:“已经知道了?你大哥对你…”
凤君华身子一颤,云墨叹息一声,“果然。”
刚才在宫里,卢玉琴辱骂她和沐轻寒,他看见她眼底猝然而生的火花,那是愤怒。不是为自己,是为沐轻寒。
若她丝毫不知沐轻寒的心思,最起码会疑惑,而且不会有那么强烈的杀气。这天下对她诟骂的人数不胜数,她何曾理会过一分?唯一的解释就是,她已经知道沐轻寒对她的感情,她在维护沐轻寒。
“什么时候知道的?”
“不知道。”
这个答案让云墨有些哭笑不得,随即想起她对这些事儿向来反应迟钝,大抵最开始有些朦胧的感觉,只是今夜被卢玉琴那么一激才终于确定了吧。
“然后呢?你现在在想什么?觉得愧疚?”
凤君华皱着眉头,颇为烦恼和纠结。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云墨点了点头。
凤君华瞪着他,“那你怎么不早点告诉我?”
“为什么要告诉你?”
他一句话反问得理所当然,丝毫没有心虚或者尴尬之色。
“你知道了又如何?”
凤君华被他堵得一噎,随即有些黯然道:“至少我不会说让大哥娶妻的话来让大哥伤心嘛,现在都晚了。”她咬了咬唇,神情很是愧疚。“大哥一定是被我伤透了心。”
她忍不住捂着自己的脸,越发自责。
“大哥对我那么好,我却一再伤他,我…我真不是…”
“不许胡说。”
云墨拉下她的手,截断她的自我诋毁。
“他害怕你会因此自责愧疚于心,才一直不让你知道,他不想失去你这个妹妹。”
“我知道。”
凤君华靠在他身上,神情有些感伤。
“其实我比大哥更害怕捅破这层窗户纸,我不知道以后该怎么面对大哥,尤其是…”她黯然道:“尤其是那天我还极力撮合他和楚诗韵,我…”
“难道你希望他终身不娶?”云墨一句话又堵住了她的自责纠结,她怔怔抬头看着他,随后反应过来,有些激烈道:“怎么可能?大哥为我牺牲了那么多,我这辈子都报答不了他的恩情,我当然巴不得他能娶一个彼此相爱的女人一生幸福…”她说到最后面色又有些凄楚,“要不是那天大哥的反应那么奇怪,再加上卢玉琴那些话,我现在都不敢相信,大哥会对我…”
沐轻寒对她太好,好得不正常。但从小他就是那般对她的,所以她从来都没有多想。大抵是他看她的眼神温柔得太过坦然,没有丝毫的占有和炽热,完全就是一个哥哥看着妹妹的眼神。
她遇到的很多男人,云墨,明月殇,颜诺,玉无垠,包括纵然向来不贪红尘俗念的明月轩,即便看着她的眼神再是淡然,她却也能感受到他对她的感情。唯有沐轻寒,太过纯粹,纯粹得都迷惑了她的视线。
“子归。”她抿了抿唇,抬头看着他。“我是不是做错了?”
他不答反问,“那你觉得该怎么做才是最好的?”
“我就是不知道才问你啊。”凤君华揪着眉头,“都赐婚了,总不能让大哥现在悔婚吧?那样对楚诗韵也太残忍了些,大哥肯定做不出这种事的。”
她说到这里有顿了顿,好半晌才目光宁静而幽深的看着云墨。
“子归…”
“你想给他服忘情丹让他爱上楚诗韵?”
他太了解她了,一看她纠结决绝的表情就知道她在想什么。
凤君华抿唇,眼神里有些挣扎。
云墨淡淡道:“虽然站在我的立场少一个男人惦记你我是很乐意的,但是如果用这种方法,我却是不赞成的。”
凤君华低头不语。
“青鸾,你还记得当初你丧失五识的时候也想给我吃忘情丹吗?”
凤君华身体一僵,有些心虚。
“你还在怪我?”
云墨笑笑,“我只是想要告诉你,感情这种事,谁都有自我选择的权利,你不应该单凭你个人意愿就抹去他的感情和记忆,那样对他不公平。况且,万一以后他想起来了呢?这种事儿,谁都说不准会不会有意外。况且我一直觉得,真正的情深意重,不会因为一颗丹药而彻底抹杀。到那个时候,他会比现在更痛苦。”
凤君华又沮丧了一张脸。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该怎么办?”
云墨低头,很认真的看着她。
“青鸾,你为什么非要让他忘记你呢?我们都不是他,也体会不了他的感受,你怎知他永远挂念着你就是一种折磨呢?”他抚着她的脸,声音温柔而软绵,像一个久远的梦,又带了几分别样的情绪。
“人生苦短,若连爱自己所爱都做不到,便是枉自来着尘世走一遭。”
凤君华看着窗外飘落的一片树叶,喃喃道:“大哥那么好的人,应该值得更好的女人给他幸福,我只会一再的伤他给他添麻烦。”
云墨抱着她低笑,“嗯,所以你这个不算好的女人,祸害我一个人就够了。”
凤君华凑上去在他唇上狠狠咬了一口。
“是,我不算好女人,那你为什么偏偏就看上我了呢?”
他搂着她的腰,煞有介事的想了想。
“估计是我当时看走眼了。”
凤君华又瞪着他,颇有些咬牙切齿的味道。
“我才看走了眼。”说到这里她又十分郁闷,“我到现在都想不明白怎么就跟你走到这一步来的?我以前明明就很讨厌你的,怎么就糊里糊涂被你给骗了,还糊里糊涂跟你拜了天地成了亲?”
云墨挑眉,“你怎么不说还糊里糊涂的跟我入了洞房?”
凤君华脸色有些红,辩解道:“都说了我当时脑子不清醒,轻易的就被你给得逞了,你算计我。”
“是吗?”某人闲闲的看着她,戏谑而不解道:“可我记得,好像那天是你主动的吧?”毫不意外的看着她脸色更红,眼神也开始闪躲起来,摆明了害羞心虚。偏偏他还不放过她,继续道:“说起来,应该是你诱惑的我。我一时没把持得住,就让你得逞了才对。”
她脸红如火云,“明明是你整天对我动手动脚的,现在却倒打一耙。”她说着不服气,干脆扒掉他肩头的衣服,又在他肩上咬了一口。
他闷哼一声,搂着她的腰紧贴自己胸怀,轻笑暧昧道:“瞧瞧,明明是你整天打着我的主意,偏偏又不好意思说出来,我没办法,只能稍加示意…”
她恶狠狠瞪着他,“你还敢说。”
想起这事儿她都觉得丢脸。貌似那天,好像真的是她主动的来着。明明他要走了,是她要他别走的,还在他面前宽衣解带…
越想她脸色越红,真是糗大了。
这种事儿向来都应该是男人主动才是,何况他整天在她面前欲求不满的样子,估计早就想着怎么将她扑倒吃干抹净了事,又怕给她留下恶劣的印象,所以要她主动对他投怀送抱。然后他再一副勉强最难消受美人恩的样子如她所愿。
当时不觉得有什么,现在想起来还真是丢人。
他向来爱逗她,这次还不得拿着这事儿嘲笑她一辈子?
她偷偷拿眼瞅他,果然看见他眼神里写满了戏谑的笑意,她脸色越发的红到了脖子根。
“不许笑。”
他却越发觉得她这个样子实在是可爱至极,“那天晚上可不见你害羞。”
“不许说。”她连忙伸手捂住他的嘴,红着脸怒道:“以后不许再提那件事。”
“好。”
出乎意料的,他很爽快的答应了。
她有些诧异,然而下一刻他便凑近她耳边,暧昧的道:“我不说,直接做。”
说罢还对着她晶莹剔透的耳垂轻轻咬了一口,立时咬得她整个人都险些烧了起来。
“你…”
还没说完,只觉得脚下一空,他已经将她打横抱起来往床边走去。
“你要干什么?”
话音一落,她首先恨不得咬断自己的舌头,这不明摆着的事儿吗?
果然,闻言他低头对她眨眨眼,“夫妻之间,晚上还能做什么?当然是…”
还没等他说完,她情急之下直接仰头吻住了他的唇,也堵住了他接下来的话。
他似乎有些讶异,于唇齿间轻轻一笑,将她放在了床上,道:“原本我想说夜深了,咱们该休息了。不成想夫人似乎精力很好,睡不着。既然如此,为夫我只有舍身陪夫人、共度良宵。”
原本她听到他前半句话,呆了呆,还想着原来是她误会了,还没来得及脸红,听得最后几个字,又瞪大了眼睛。
“你…”
他已经覆了上来,将她所有的恼怒都吞入了腹中,化为绵绵密密的呻吟声。
窗外月色正好,屋内满室春光,旖旎不散。
……
第二天凤君华收到了皇宫的消息,卢玉琴被她直接烧死了,那个叫做白凡的侍女本来是要被西秦皇下令处死的,不过被沐轻寒求情救了下来。到底是伺候过他母亲的人,又已经悔悟,他母亲心善,定然也不希望他斩尽杀绝。
秦云舟本来也是该死的,但不知道他对西秦皇说了什么,西秦皇改变了主意将他关了起来,并没有做处置。
一场蓄谋已久的宫变就这么轻松的就过去了,不过沐清慈却一直没出现,这倒是个隐患。
虽然那个女人现在没了依靠是翻不起什么大浪,但是如果她和其他人联手,就不一定了。
第三天,凤含莺和云裔也从南部边关回来了,要参加沐轻寒的登基大典和大婚。
凤君华发现,凤含莺和云裔这对冤家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好像有点进展了,不过两人还是习惯性的拌嘴,这是他们之间独特的相处方式。
四月二十六,沐轻寒登基,改年号为承元。同时大婚,举国同庆。
一国之君的婚礼本来应该是盛大而奢华的,不过由于现在还在战争,一切从简,比之历代帝王大婚自然是要逊色些。但到底是帝王之家,该有的场面还是必须做足。
因为首先要带着新后去祭天参拜历代皇族祖先,作为别国之人的凤君华和云墨倒是一大早就入宫,等着观礼和祝贺。
凤含莺站在她旁边,低声问。
“姐,怎么沐轻寒突然就大婚了?我跟花和尚回来的时候听到这个消息,我都有些不敢相信。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凤君华坐在云墨身边,他们身份特殊,自然坐在最上方,闻言她很平静道:“没什么可突然的,我大哥年龄不小了,也该娶妻生子了。还有,他现在是一国之君了,以后不要这么连名带姓的称呼他,会降低他在朝臣心目中的威严,知道吗?”
凤含莺撇了撇嘴,仔细的看了她几眼,不太确定道:“姐,你是不是已经知道…”
原来所有人都知道,就她一个人最迟钝。
凤君华叹息了一声,“他永远都是我大哥。”
果然。
凤含莺松了口气,没再说什么。
这时候外面响起一声高呼。
“皇上驾到,皇后娘娘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