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刘斌看到孙元起时,只见他面容憔悴,顶着两个大黑圆圈——如果他知道世界上有熊猫这种动物的话,一定会用那个恰当的比喻。
平日孙元起都是一副整洁平和的样子,这副模样不能不让他感到惊异,连忙问道:“先生,是不是旅馆不卫生,昨晚上没有睡好?”
在这个年代的中国,但凡客栈旅社,哪怕是上等客房,屋里最不缺的就是臭虫、跳蚤,咬得客人彻夜不眠那是常有的事儿。美国大旅馆还好些,中小旅馆也难逃此弊。然而孙元起的失眠,却不干小动物们的事儿。想说思考问题,又有些说不出口:
自己平日劝学生们心无旁鹜好好学习,总是在各种场合宣扬科教救国论。等自己陷入这种纠缠的时候,却无法说服自己,还闹得夜不成眠。真是“自己浑身毛,还说别人是妖怪”。
这种事情,在生活中是常有的。比如名医给别人看病,药到病除;等给自己和家人看病,便慌了阵势、乱了手脚,医治常常无效。以致有“医不自医”的说法。这个时候,就要求助于旁人了。可同行者只有刘斌,其他都是素未谋面的美国人,如何与他们分说去?
当下只有含糊地回答道:“哦,哦,是啊,昨晚上没怎么睡好呢。”
刘斌是跳脱性子,未曾深想,见老师这么说,也就相信了。开始跑前跑后,张罗两人前往波士顿的事宜。
甫到波士顿,it的诸位同事便拿着各种测试报告围了上来,让孙元起再也没有时间思考别的问题。
在离开美国的这段时间里,电子学实验室在取得校方和马萨诸塞州当局支持的前提下,于所在的波士顿市进行了为期一年的无线电广播试播,取了广泛而良好的社会反应。虽然现阶段广播电台,只是it学生自娱自乐的机构,还没有足够的记者来提供及时的新闻,只能播报一些报纸新闻摘要,以及循环放松音乐。仅仅这些,已经让波士顿人欣喜若狂。每天固定时段播放的高音喇叭,已经成为波士顿人充分展示优越感的重要时刻。
如果你有钱有关系,能够从it电子学实验室搞到一台组装好的超外差式无线接收机,简称“收音机”,放在屋里,接上电源,就能每天24小时不间断地听到新闻和音乐。这种略显硕大的方匣子,在最近一年间俨然成为身份的象征。别人只要在你家中看到它,定然会恭维道:哇塞您不仅是位款爷,还是个潮人啊
当然这种欢乐,并不是实验室的每一位同事都能拥有的,比如尝试研究晶体管的实验分室诸位就一片愁云惨淡:同时进入实验室,别人已经取得丰硕成果,而自己花费三年功夫、浪费无数金钱,还是一事无成。几乎隔壁的每一次欢呼,就是对自己的一次无情否定。
尽管提出“晶体管“概念的和主持研发无线电广播的是同一人,不会故意厚此薄彼。研究晶体管的人员还是经常会质疑:这晶体管会不会是永动机啊?理论就存在错误,所以根本研究不出任何结果?
如果说研究人员只是在心底默默怀疑,那么被广播和电视无限“商业钱景”刺激到的校方就直接多了:“约翰逊教授,那个晶体管研究室经过三年时间的探索,依然没有取得进展,是不是可以暂时中止?我们觉得,应该投入更大精力,加强对图像信号编码调制以及电视信号接收机的研制。”
孙元起非常坚定地摇摇头:“不行,晶体管的研究还要继续。研究电视机的工作倒是不急,因为它涉及的主要部分,目前耶鲁大学正在研发。”
开玩笑电视机只是一种娱乐工具,或者说是无线信号传输的一次推广,怎么能和晶体管的作用相媲美呢?相差简直不可以道里计。要知道,晶体管在电子元器件发展史上可是具有划时代意义的。最简单的佐证:威廉?肖克利和约翰?巴丁、沃尔特?布喇顿因为共同发明了晶体管,分享了1956年的诺贝尔物理奖;而发明电视机的那个苏格兰人,除了偶尔被好奇的人们记起,名字几乎从没在科学史中被提及。
退一步说,现在可没有液晶板,电视机只能是使用阴极射线管的显示器。虽然这种技术早在1897年就被德国人布朗发明,可是要应用到电视信号处理中,必须需要粒子加速器的研究经验,以便使得粒子的速度和偏转角度非常精确。何况还有其他无数的图像处理芯片呢?如果没有晶体管,依靠电子管来实现,一台电视机至少要半间屋子大小。这电视还怎么看?
校方看到孙元起如此坚持,撤销晶体管研究室的心思就暂时搁下。
不过从校方的话语中,可以看出他们对晶体管研究室工作的不满;从研究室同事的眼中,也能看出他们的焦虑。自从研究室建立以来,除了最初给了他们一点资料,自己再也没有过多的指导和关心。想到此处,孙元起不觉心生歉意。在随后的一段时间里,主动把更多的精力倾向到了晶体管的研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