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初说的是大实话。
这世上愿意告诉宇文佑实话的人少之又少,他是真没想到这位平日没什么来往的六哥居然会如此直白地提醒他。宇文佑十分感叹,却又觉得自己堂堂一个皇子沦落到要靠女人的怜惜来保命实在是丢人,许多藏在心里的话齐齐涌上来,堵在喉头不能言明,憋得眼睛发酸,许久才低声道:“六哥,我都知道,但我实在忍不住。”
宇文初拍拍他的肩头:“先去我那里清洗包扎伤口吧。”
伤口极深,一整块皮肉险些就要掉下来了,大夫缝了十多针才算完,宇文初吃够了苦头,疼得满头是汗,熬过来了就去找宇文初道谢,半是示好半是试探地道:“多谢六哥今日替我周圆,弟弟不胜感激。这么多哥哥,只有您肯和我说实话……皇父给我留了后路,却被我搞砸了,您不能看着弟弟就这样没了活路。”
宇文初独坐在窗边打棋谱,闻言并不回头,目光专注于棋盘之上的黑白棋子,回道:“当年的事,你我心里都有数……傅丛不是善茬,皇父之所以能给你留这条后路是因为傅明珠稀罕你,她若是不稀罕你,这门亲事早就作罢了。你若真要问我后计,那我便告诉你,不管你是怎么得罪的她,要么你就千方百计求得她原谅,让她相信你的真心,答应和你成亲;要是做不到,就趁早撂开手去,不要再得罪她和傅丛,收敛你的性子,借着她退婚这事让宗亲勋贵同情你,借此活下去。”
当年的事……宇文佑不说话了。母妃还活着时,他是多么的风光受宠,哪怕就是太子见了他也要客客气气的,想着法子拿各种精致的小玩意儿讨好他,傅太后更是对他好得不得了,就怕他或是母妃在皇父面前说他们一句不好,毁了太子的前程。后来母妃因了一场小小的风寒撒手人寰,皇父明面上就没有从前那么疼宠他了,但暗里仍然是很关心他的。
他们都说母妃死得不明不白,他也知道这和皇父的过度宠爱和改立皇储的流言有很大关系,立储从来都是你死我活的事情,傅太后母子恨透了他们也是常事。他不知道傅明珠是怎么才做到让心如铁石的傅太后和傅丛答应这门亲事,而没有对他斩草除根的,现在回想来,其中汹涌的暗流真是让人心惊。
不管他承认不承认,他能平安活到今日,凭借的就是傅明珠的喜爱,这门亲事一旦作罢,他的死期想必很快就要到了吧?他还这么年轻,就要这样死了吗?他真不甘心。不然奴颜媚骨地去求傅明珠吗?宇文初失神很久,惨然一笑,若他真的如此,只怕在傅明珠眼里更是一文不值了吧。如果他连骨头都没有了,还有什么脸面在宗亲中立足?
“六哥,若是你,会怎么做?”他很无用,事实是如此的惨烈,宇文佑忍不住对自己又生出了几分厌弃之感。
宇文初终于把目光从棋盘上收回来看向他,平静地道:“我若是你,根本不会走到这一步。”
宇文佑苦笑,这话等于白说。
“哒”的一声轻响,宇文初把一粒黑棋按下去,轻声道:“其实,傅明珠是真的很喜欢你,我没见过谁这样什么都不管不顾地喜欢一个人,你是幸运的。”